风卷着草屑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似的。
林浩跟着李云龙的队伍往枪响的方向跑,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软,烂泥裹着草根,稍不留神就会崴脚。
“快!
抢占前面那道土坡!”
李云龙的吼声在风里炸开,他跑得比年轻战士还快,腰间的驳壳枪随着动作颠得厉害,“都给老子机灵点!
马家军的骑兵腿快,别让他们绕到后面去!”
孔捷己经带着几个战士冲到了土坡上,趴在坡顶往外看,回头大喊:“团长,大概十五六个骑兵,正在那边的芦苇荡里打转,好像在找咱的踪迹!”
林浩喘着粗气爬上坡,顺着孔捷的视线望去——果然,十几匹黑马在几百米外的芦苇荡里来回驰骋,骑兵们穿着土黄色的军装,手里的马枪时不时往这边放一枪,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柳树上,溅起一片碎叶。
“他娘的,这帮杂碎!”
李云龙啐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想跟老子玩猫捉老鼠?
孔捷,你带两个人去左边的矮树丛,给老子架起机枪,别让他们冲过来!”
“机枪?”
林浩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才跑过来时扫了眼队伍,根本没看到重武器,估计李云龙说的“机枪”是吓唬人的——红军部队里,能有几支步枪就不错了,重武器金贵得跟眼珠子似的,后卫连未必能分到。
果然,孔捷咧嘴一笑:“团长,咱那挺老掉牙的捷克式还在马背上绑着呢,这地形不好架!”
“那就用步枪给老子打!”
李云龙瞪了他一眼,又转向身边的战士,“都给老子听着,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等他们靠近了,瞄准马腿打——咱子弹少,一颗都不能浪费!”
战士们纷纷应着,找了草堆或树桩当掩护,握紧了手里的步枪。
林浩蹲在李云龙旁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马家军的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在开阔地对付步兵占尽优势,硬拼肯定吃亏。
这片地形多沼泽,骑兵不敢深入,这是唯一的优势。
“团长,”林浩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一片颜色发暗的草地,“您看那边,土是黑的,草长得稀,底下八成是烂泥潭。”
李云龙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烟袋锅在手里转了转:“泥潭咋了?
马家军的马再能跑,也不会往泥潭里钻。”
“可以引他们往那边去啊!”
林浩急道,“咱故意露个破绽,让他们以为能包抄咱,把他们引到泥潭边上,再打马腿——马一陷进去,他们就成了活靶子!”
旁边的一个老兵嗤笑一声:“你这娃子懂个屁!
骑兵的眼睛比鹰还尖,能看不出那是泥潭?”
“他们不一定看得出来!”
林浩据理力争,“您看,那片泥潭边上长着一圈黄草,跟硬地的颜色差不多,骑兵跑起来速度快,根本来不及细看!
只要咱这边假装撤退,他们肯定会追!”
李云龙眯起眼,没说话,手指在膝盖上敲得“哒哒”响。
他打了半辈子仗,最懂“兵不厌诈”的道理,这娃子说的法子虽然险,但确实比硬拼强——他手里只有十五个能战斗的战士,真硬碰硬,怕是要折在这里。
“孔捷,你觉得这法子咋样?”
李云龙扭头问。
孔捷趴在地上看了半天,瓮声说:“我看行。
那片泥潭看着不浅,马要是陷进去,神仙也拉不出来。
就是……谁去引他们?
这活儿得胆子大,还得跑得快。”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浩身上。
林浩心里一紧,随即咬了咬牙:“我去!”
“你?”
李云龙挑眉,“你这小身板,跑得过马?”
“我不用跑过马,”林浩指了指侧面一片密集的芦苇丛,“我往那边跑,钻进芦苇荡他们就追不上了。
而且我熟悉这附近的地形,知道哪能落脚。”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团长您这边配合好,等他们靠近泥潭,就往马腿开枪!”
李云龙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一拍大腿:“好!
就按你说的办!
要是成了,老子赏你个班长当当!
要是不成……”他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要是搞砸了,免不了一顿骂。
“保证完成任务!”
林浩站起身,捡起地上一根两米多长的木棍,这玩意儿既能拨开芦苇,必要时还能当个武器。
“等会儿!”
李云龙叫住他,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壶递过去,“喝两口!
跑得时候机灵点,别真成了马粪!”
林浩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水带着点土腥味,却比甘露还解渴。
他把水壶递回去,冲李云龙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转身就往坡下跑。
“都给老子听好了!”
李云龙对着战士们低吼,“等会儿看我信号,瞄准马腿打,谁要是打偏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林浩故意绕了个弯,让马家军的骑兵能看到他,然后拼尽全力往那片“暗泥潭”的方向冲。
果然,芦苇荡里的骑兵发现了他,一个戴着歪帽子的骑兵指了指这边,几匹黑马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林浩追了过来。
“驾!
驾!”
骑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马蹄声“哒哒哒”地像打鼓,震得地面都在颤。
林浩心脏狂跳,后背的冷汗浸湿了粗布褂子。
他不敢回头,只盯着前面那片暗黑色的泥潭,算着距离——还有五十米,三十米,十米……“就是现在!”
他猛地往左边一拐,钻进了半人高的芦苇丛,同时故意把手里的木棍往泥潭方向扔了过去,木棍“噗通”一声掉进泥里,溅起一片黑浆。
追在最前面的两个骑兵没看清,以为林浩往泥潭里跑了,嘴里喊着听不懂的方言,催马就冲了过去。
“砰!”
第一匹马蹄子刚踏上那片暗黑色的土地,就猛地往下一沉,马嘶一声人立起来,把骑兵甩了出去,“噗通”一声摔进齐腰深的泥潭里,挣扎着想去抓马,却越陷越深。
紧随其后的另一匹马也没能幸免,前腿一软就跪进了泥潭,骑兵被甩在硬地上,刚爬起来想跑,李云龙的吼声就炸响了:“打!
给老子往死里打!”
“砰砰砰!”
土坡上的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像长了眼睛似的,专打马腿。
冲在前面的几匹马应声倒地,骑兵们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爬起来,就被第二波子弹放倒了。
后面的骑兵见状吓了一跳,赶紧勒住马,想掉头逃跑。
“想跑?
晚了!”
孔捷从矮树丛里钻出来,手里的步枪打得正欢,“团长,左边还有几个想绕路!”
“让他们绕!”
李云龙笑得露出两排黄牙,“老子早给他们备好了‘礼物’!”
林浩从芦苇丛里探出头,正好看到左边的几个骑兵想从侧面包抄,结果刚跑到一片看似结实的草地,脚下突然一软——那里也是片浅泥潭,马虽然没陷进去,但速度慢了下来。
“打!”
又是一阵枪响,那几个骑兵的马腿被打断,摔在泥里嗷嗷叫。
前后不过十分钟,十五个马家军骑兵就只剩下三个,骑着马疯了似的往回跑,连掉进泥潭里的同伙都顾不上了。
“别追了!”
李云龙喊住想追的战士,“穷寇莫追,咱子弹不多了!”
战士们欢呼着从坡上跳下来,有的去收拾战利品,有的去看掉进泥潭里的马家军——那家伙己经陷到胸口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被一个战士抬手一枪托砸晕了。
林浩从芦苇丛里走出来,腿还在发软,刚走到土坡下,就被李云龙一把薅了过去,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提起来。
“好你个林石头!”
李云龙的眼睛亮得吓人,拍得他后背“啪啪”响,“你这娃子,看着不起眼,鬼主意倒不少!
刚才那下引蛇出洞,比老子当年在黄麻起义时用的招还灵!”
孔捷也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把缴获的马刀,递到林浩面前:“拿着!
这是你应得的!
马家军的骑兵刀,锋利着呢!”
林浩接过马刀,刀身虽然有点锈,但分量十足,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心里一阵热乎——这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第一份“战利品”。
“团长,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打得好。”
林浩挠了挠头,实话实说,“要是没同志们的枪法准,咱也拿不下他们。”
“嘿,这娃子还挺会说话!”
李云龙咧嘴笑了,拍着他的肩膀对战士们喊,“都给老子听好了!
从今天起,林石头就是咱后卫连的临时班长!
带三个人,负责警戒和查地形——谁要是不服,就跟他比比谁能把马家军引进泥潭!”
战士们哄堂大笑,刚才那个嘲笑林浩的老兵走过来,挠着头说:“石头班长,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
林浩笑了笑,把马刀别在腰上,“都是自己人,说这些干啥。”
孔捷蹲在地上翻看缴获的东西,喊了一声:“团长,收获不小!
三匹马,五支马枪,还有两袋青稞面!”
“好!
好!”
李云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马牵回去,给老王和伤员骑!
青稞面交给炊事班,今晚给弟兄们煮顿稠点的糊糊!”
战士们又是一阵欢呼,扛着缴获的武器,牵着马往回走。
夕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给草地镀上了一层金红色,刚才还显得阴森的沼泽地,居然有了点暖意。
林浩跟着队伍往回走,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马刀,又看了看前面李云龙和孔捷的背影,突然觉得,这片曾经只在历史书上见过的草地,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石头!”
李云龙回头喊他,“你刚才咋知道那片是泥潭?
老子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
“看草色和土色。”
林浩快走几步跟上他,解释道,“硬地上的草长得密,颜色深绿;泥潭边上的草稀,颜色发黄,底下的土发黑,一踩一个坑。
俺爹以前教过,走山路看石头,走草地看草色,错不了。”
“你爹是个能人啊!”
李云龙咂咂嘴,“可惜了,要是活着,来咱红军当个参谋,保管比那些只会耍笔杆子的强!”
林浩心里一动,顺着他的话说:“俺爹还教过俺看地形、摆阵势,说打仗跟种地一样,得顺着地势来,不然累死也白搭。”
“哦?”
李云龙来了兴致,“那你说说,要是遇上大股敌人,在这草地里该咋摆阵势?”
林浩想了想,结合现代军事理论和草地的实际情况,说:“得把人分成三股,一股在正面吸引敌人,一股绕到侧面打伏击,还有一股藏在后面当预备队,随时补漏。
就像……就像三只手抓东西,正面按住,侧面使劲,后面等着捡漏,准跑不了。”
他故意说得通俗,怕用“三角防御梯次配置”这些词太突兀。
李云龙听完,愣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娘的!
你这话说得糙,理不糙!
这不就是咱老祖宗说的‘掐头去尾,中间开花’吗?
行啊你小子,肚子里还真有点货!”
他扭头冲孔捷喊:“听见没?
这娃子说的法子,比咱那套硬拼强!
回头让他给全连的弟兄讲讲,都学着点!”
孔捷笑着点头:“我看行。
这娃子是块料,好好打磨打磨,将来能当大任。”
林浩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笑了。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草地上投下三个晃动的黑点,像三颗紧紧挨在一起的钉子,牢牢地扎在这片苍茫的土地上。
往回走的路上,林浩看到几个战士正在抬老王,老王己经醒了,脸色虽然还白,但精神好了不少,看到林浩,虚弱地笑了笑:“石头……俺就知道你能行……王大哥,咱能赶上大部队了。”
林浩走过去,帮着扶了一把,“到了大部队,就有医生了,你的病很快就好。”
“哎……哎……”老王连连点头,眼里的泪珠子滚了下来。
林浩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的战士们——他们大多面黄肌瘦,军装破烂,手里的武器也五花八门,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透着一股劲,一股不管多难都要往前走的劲。
这就是红军。
这就是他要并肩作战的弟兄。
林浩握紧了腰间的马刀,刀身在夕阳下闪着光。
他知道,过了这片草地,前面还有更难的路——雪山、封锁线、枪林弹雨,还有那座让无数国人痛心的南京城。
但他不怕。
有这些弟兄在,有李云龙、孔捷这样的硬汉在,再难的路,也能走过去。
“走快点!
天黑前得赶回营地!”
李云龙的吼声在前头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来了!”
林浩应了一声,大步跟了上去。
风还在刮,但林浩觉得,身上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