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座,三营……三营几乎打光了。”
“我们只守住了不到六个钟头。”
沙哑的声音在烟雾缭绕的指挥部里回响,像是钝刀子在割每个人的心。
新编第八十八师师长萧振邦,站在一张弹痕累累的地图前,身形挺拔如松,但指关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地图上,代表着他麾下将士的红色箭头,此刻被日军的蓝色箭头无情地撕裂、吞噬。
那不是作战,那是屠杀。
他脑中嗡嗡作响,既有炮弹爆炸后留下的后遗症,也有一名优秀指挥官眼睁睁看着弟兄们被碾碎的巨大痛苦。
三千条鲜活的生命,在昨天还对他敬礼,今天就变成了冰冷的伤亡报告。
他学的是黄埔最顶尖的战术,用的是德械师的装备,可是在日军立体化的炮火和精准的步炮协同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师座,不能再这么打了!
这是拿人命往枪口上填啊!”
一名团长红着眼,声音嘶哑地吼道。
他的旁边,另一名军官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子弹壳叮当作响。
“不打?
难道要当孬种撤退吗!
我手下的弟兄,尸骨都还没收回来!”
“撤退不是孬种,是保存实力!
你冲上去,除了多死几个人,还能改变什么!”
争吵声像是烧开的沸水,将本就压抑的空气搅得更加混乱。
萧振邦的副官,卫平,这位从北洋时期就在军中打滚的老兵,皱着饱经风霜的脸,沉声劝道。
“都住口!
吵什么吵!
在师座面前,成何体统!”
他的威望让争吵暂时平息,但他转向萧振邦时,眼神里也充满了无力和迷茫。
“师座,弟兄们的情绪……也是我的情绪。
日军的炮火太密,战术太刁钻,我们的阵地像纸糊的一样,守不住啊。”
“我们引以为傲的德式工事,在他们重炮面前和土堆没区别。”
“我们的马克沁重机枪刚刚开火,他们的掷弹筒就精准地敲掉了。”
“这不是战斗,这是用我们的血肉,去验证他们武器的威力。”
萧振邦缓缓闭上眼。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钢针,扎进他因脑震荡而剧痛的太阳穴。
他知道,卫平说得对。
他们的失败,不是输在勇气上,而是输在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东西上。
一个名叫“代差”的东西。
他必须找到一条新路,否则,这支承载着无数期望的精锐之师,将和那三千亡魂一样,被战争的绞肉机碾得粉碎。
“都……出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决绝。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当指挥部的大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萧振邦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重重地倒了下去。
剧痛和疲惫如潮水般将他吞没,意识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地面,也没有死亡的虚无。
萧振邦的意识,在一个无比安静、明亮得近乎圣洁的地方苏醒。
空气里没有硝烟,只有淡淡的书卷墨香。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宏伟到无法想象的空间里。
一排排高耸入顶的书架,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仿佛一支沉默的军队。
头顶上,柔和的灯光洒下,照亮了那些闪闪发光的烫金字体。
《世界现代军事通史》、《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役详考》、《联合作战理论》、《信息战导论》。
他甚至看到了一个独立的展区,玻璃柜里陈列着精密的武器模型。
旁边标注着他从未听过的名字:“95式自动步枪”、“PLZ-05自行榴弹炮”、“055型万吨级驱逐舰”。
这里是哪里?
天堂吗?
不,天堂不会有如此浓烈的知识气息。
他踉跄地走向一个看起来像是查询终端的设备,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大字:欢迎光临21世纪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数字图书馆。
21世纪?
一个荒诞却又无比诱人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摸了屏幕上一个名为“淞沪会战”的文件夹。
夜梦神游:己激活链接世界:21世纪(公元2025年)当前锚点:国防大学数字图书馆(初级权限)功能:灵魂形态下进行沉浸式学习,所学知识将与精神深度绑定,过目不忘,融会贯通。
备注:您的精神力越强,链接越稳定,可探索的区域越广。
当前,您的肉体正因脑部创伤处于濒死状态,精神链接强度达到峰值。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涌入他的脑海。
不再是干巴巴的文字,而是动态的兵棋推演、详尽到每一分每一秒的战役复盘、双方指挥官的决策分析、甚至是精确到米的炮火覆盖图!
他“看”到了自己的第八十八师是如何在日军航母舰载机的轰炸下崩溃。
他“看”到了日军是如何利用无线电测向,精准定位他的指挥部。
他“看“到了无数他闻所未闻的战术名词:饱和式救援、外科手术式打击、战场遮蔽、电磁压制……原来,他们败得不冤。
他们就像一群拿着大刀长矛的古人,去挑战一支装备了步枪火炮的近代军队。
这不是战争,这是降维打击。
巨大的悲哀之后,是火山喷发般的狂喜与渴望。
如果……如果能将这些知识带回去呢?
他拥有了超越时代百年的智慧,他渴望为死去的弟兄复仇,拯救这个危亡的国家,他需要立刻将这些理论转化为战术,打一个前所未有的翻身仗。
这个金手指,不能让他凭空变出一兵一卒,一枪一弹。
但它能赐予他这个时代最宝贵的东西——思想!
“轰!”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将萧振邦从神游中震醒。
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行军床上,卫平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师座,您总算醒了!
日军……日军又发动进攻了!”
窗外,炮声隆隆,枪声炒豆般响起。
而此时,在日军的进攻阵地上,一个满脸横肉的联队长,大场健一,正举着望远镜,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看到没有?
支那猪又把他们那几门破炮推上来了,还是老位置,还是老打法。”
他身边的炮兵观测员谄媚地笑道:“联队长阁下英明!
他们的战术就像教科书一样死板,每一次反击,我们都能提前预判。”
“那个叫萧振邦的黄埔书呆子,除了会拿人命填,还会什么?
他以为战争是考试吗?”
大场健一狂妄地大笑起来。
“命令炮兵,三分钟后,对他们的炮兵阵地进行覆盖射击!
我要让他们的炮弹一发都打不出来!”
“然后,全军突击!
我要在天黑之前,把萧振邦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哈伊!”
日军阵地上,所有人都带着必胜的骄傲和对敌人的蔑视,高效地准备着新一轮的屠杀。
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刚刚从未来“留学”归来的魔鬼。
“卫平。”
萧振邦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完全没有刚醒的迷糊,也没有战前的紧张。
“拿地图和炭笔来。”
他站起身,昨夜的疲惫与伤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刀的清明。
卫平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取来了东西。
只见萧振邦看都没看日军的进攻方向,首接在地图上画了几个毫不相干的区域,用卫平看不懂的符号标注了数字和时间。
“命令!
炮兵团,赵大力!”
“是!”
门外立刻有传令兵应声。
“放弃所有预设阵地,立刻按我标注的这三个坐标,进行区域部署。”
卫平大惊失色:“师座!
那都是无用的山地和洼地,而且分散得太开,根本无法形成火力!”
萧振邦头也不抬,继续下令。
“命令!
特务连,李虎(铁牛)!”
“从现在起,你们连队改名‘狼牙’!
带上你最好的二十个弟兄,别管正面战场,从西侧山谷渗透进去,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十分钟内,给我端掉日军设在鹰嘴崖的炮兵观察哨!”
“还有,全师所有步兵单位,原地待命!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一枪,不许暴露位置!”
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命令,让整个指挥部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萧振邦。
卫平终于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声音都在颤抖。
“师座!
您……您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临阵分散炮兵,派精锐去敌后送死,主力按兵不动?
这……这是要把整个师都断送掉啊!”
他几乎是在哀求。
“师座,我知道弟兄们死得惨,您心里难受,但我们不能自暴自弃啊!”
萧振邦抬起头,那双曾带着疲惫与迷茫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一片星空,里面闪烁着卫平完全无法理解的智慧光芒。
“老卫。”
他平静地问。
“你信我,还是信那个让我们死了三千弟兄的旧法子?”
一句话,让卫平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萧振邦那双自信到近乎神祇的眼睛,最终,忠诚战胜了理智。
他猛地一跺脚,转身对传令兵们怒吼:“都愣着干什么!
没听到师长的命令吗!
执行!
快!”
一场在1937年的土地上,本不该出现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日军阵地。
大场健一得意地看着手表。
“时间到!
开……嗯?”
他准备下令开火的手势僵在了半空中。
预想中,对面国军阵地那稀疏却顽固的炮火并未响起。
战场上一片死寂。
“怎么回事?
支那猪的炮哑了?”
一名参谋疑惑道。
就在这时,他们头顶的天空,传来了某种尖锐的撕裂声。
不是一两发,而是几十发炮弹,从三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同时呼啸而来!
“敌袭!
炮击!”
日军的观测哨声嘶力竭地吼出最后一句话,就被一团火球吞没。
轰!
轰!
轰隆隆——!
大场健一的指挥部前方,整片进攻出发阵地,瞬间被一片火海覆盖。
这不是炮击。
这是犁地!
几十发炮弹,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精确地落在日军步兵最密集的地方,爆炸的弹幕如同死神的镰刀,一寸一寸地收割着生命。
“八嘎!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集结点!?”
大场健一被气浪掀翻在地,满脸都是黑灰,惊恐地大吼。
“我们的炮兵呢?
反击!
快反击!”
然而,他的炮兵阵地,此刻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报告!
鹰嘴崖观察哨失联!”
“报告!
无法修正射击诸元!
我们成了瞎子!”
在他们看不见的山崖上,脸上带着刀疤的铁牛,正用缴获的日军军刀擦去血迹,对着步话机低吼:“报告师长,‘狼牙’己就位,日本人的眼睛,瞎了。”
战场上,第一轮炮击刚刚结束,日军幸存者还没从土里爬出来,第二轮,第三轮……接踵而至。
赵大力的炮兵团都打疯了。
他们第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第一次不用担心被反炮兵,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炮弹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效果。
“师座真是神了!
这叫什么?
这他娘的叫艺术!”
当硝烟终于散去,日军的进攻阵地己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月球表面,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幸存的日军士兵,个个眼神呆滞,斗志全无,彻底被这超越他们理解范围的打击给打傻了。
也就在这时,萧振邦冰冷的声音,通过新建的电话线,传到了每一个步兵团的耳中。
“全体都有。”
“目标,日军前沿阵地。”
“开始进攻。”
没有激昂的冲锋号,也没有“为了党国”的口号。
只有平静的命令,和数千名士兵默默起身的钢铁洪流。
他们甚至没有奔跑,只是迈着整齐的步伐,端着枪,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走向那些己经失去灵魂的敌人。
卫平举着望远镜,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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