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早。
渝庆市达足县纪家镇的雪刚化透，薪水村外的田埂上就冒出了嫩黄的草芽，石母山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块浸了墨的青石，沉在远处的天际线里。
棠勇趴在土坯房的炕沿上，手里攥着根磨得光滑的小木棍，正逗着脚边的雪团。
小狗才半大，雪白的毛沾了点泥土，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精神——听见棠勇的动静，立刻摇着尾巴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软声。
“慢点儿，别撞着勇娃。”
覃述珍坐在炕边，手里拿着块靛蓝色的粗布，正飞针走线地缝衣服。
阳光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里透进来，落在她乌黑的发辫上，映得鬓角别着的断木簪泛着浅淡的光。
她看了眼玩得热闹的一人一狗，嘴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这布是你爹昨天去公社供销社扯的，用了我攒的半块布票，等缝好了，勇娃就能穿新衣服去外婆家了。”
棠勇抬起头，看着母亲手里的布——粗布的纹理清晰，带着刚染好的靛蓝气息，是前世他只在老照片里见过的样式。
前世母亲总把好东西留给他和棠海，自己常年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首到60岁瘫痪在佛州出租屋，身上穿的还是他淘汰下来的工装。
想到这儿，棠勇心里一暖，丢下小木棍，伸手抓住母亲的衣角，用还不太清晰的奶音说：“娘……也穿。”
覃述珍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娘有衣服穿，勇娃乖，先给勇娃做。
等秋收了，娘再扯布给自己做。”
棠勇知道母亲是在哄他——前世首到他20岁出门打工，母亲都没舍得给自己扯过一块新布。
他没再争辩，只是悄悄把这件事记在心里：这一世，他一定要让母亲穿上新衣服，不止一件，是很多件。
“沙沙——”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棠勇眼睛一亮，立刻爬下炕，趿拉着小布鞋就往门口跑。
雪团也跟着他跑出去，尾巴摇得更欢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棠长金。
他刚从邻村回来，深蓝色的劳动布褂子沾了点草屑，背上的竹编药箱敞着口，露出里面的草药包。
看见棠勇跑过来，他立刻弯下腰，伸手把儿子抱起来，粗糙的手轻轻拍掉他身上的灰尘：“勇娃咋跑这么快？
小心摔着。”
“爹……采药？”
棠勇趴在父亲怀里，眼睛盯着药箱里的草药——有他认识的柴胡，还有几片带着露水的石吊兰叶子。
前世父亲就是靠这些草药给村里人看病，却忘了给自己调理，首到2018年58岁那年，肝硬化拖到晚期，连石吊兰都救不了。
棠长金点点头，抱着他往屋里走：“邻村的张奶奶感冒了，爹去给她送点药。
刚回来的时候，在村口遇见你爷爷了，他说今天要过来看看你。”
棠勇心里一动——爷爷棠建国是前公社书记，虽然现在退休了，但在纪家镇的威望还在，而且知道不少关于石母山的老传说。
前世爷爷在他15岁那年过世，走之前还跟他说过“石母山藏着宝贝，有缘人才能找到”，当时他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爷爷说的宝贝，说不定就是《玄阳道经》。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爷爷的脚步声。
棠建国穿着件灰色的中山装，头发己经有些花白，却精神矍铄，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还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给棠勇带的麦芽糖。
“爷爷！”
棠勇从父亲怀里滑下来，跑过去抓住爷爷的衣角。
棠建国笑着弯腰，伸手抱起他，用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勇娃又长壮了，比上次见的时候沉了不少。”
他抱着棠勇走进屋，把布包递给覃述珍，“这是给勇娃买的麦芽糖，他上次说想吃。”
覃述珍赶紧接过布包，笑着说：“爹，您又给他买糖，小心他吃多了坏牙齿。”
几人坐在炕边说话，棠长金给父亲倒了杯热水，又拿出刚采的石吊兰，放在桌上：“爹，您最近肝还疼吗？
这是我今天刚采的石吊兰，晾干了熬水喝，能疏肝。”
棠建国接过石吊兰，放在鼻尖闻了闻，点点头：“还是你有心。
上次去镇医院检查，医生说我肝还好，就是年纪大了，得注意少喝酒。”
棠勇坐在爷爷怀里，耳朵尖立刻竖了起来——前世父亲就是因为常年喝散装白酒，伤了肝，最后才得了肝硬化。
他立刻抓住机会，用奶音说：“爹……不喝酒。”
棠长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勇娃还知道不让爹喝酒？
爹没喝，就是有时候去公社开会，实在推不掉，才喝两口。”
“那也不行。”
棠建国放下水杯，严肃地看着儿子，“你是赤脚医生，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怎么给别人看病？
以后少喝，能推就推。
勇娃说得对，身体是本钱。”
棠长金点点头：“知道了爹，我以后注意。”
棠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用稚语提醒父亲，虽然只是一句话，却让父亲答应少喝酒。
积少成多，这一世，他一定能让父亲远离肝硬化的折磨。
聊了一会儿，棠建国突然说起石母山：“昨天我去镇里赶集，听见老支书说，最近有人去石母山采药，在半山腰的山洞附近，看见过一只白狐狸，毛色亮得很，不像普通的狐狸。
老人们都说，那是妙高老祖的坐骑，出来给有缘人指路呢。”
棠勇眼睛猛地亮了——山洞！
不就是前世父亲在他3岁那年，带他去采药时，他摔进去的那个山洞吗？
前世父亲在洞里见过一本旧书，以为是废纸，又放了回去。
这一世，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山洞，拿到《玄阳道经》！
“爹……去山洞！”
棠勇抓住父亲的手，急切地说。
棠长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勇娃想去石母山玩？
等周末，爹不忙了，就带你去采药，顺便去山洞附近看看。
不过勇娃要听话，不能乱跑，石母山的山路不好走。”
“嗯！”
棠勇用力点头，心里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他终于要靠近《玄阳道经》了，有了道经，他就能治好父亲的肝，调理弟弟棠海的乙肝，让母亲远离脑萎缩的折磨，让这个家彻底摆脱前世的悲剧。
覃述珍有些担心：“石母山的山路太陡了，勇娃还小，会不会不安全？”
“没事，”棠长金笑着说，“我带着药箱，还能照顾勇娃。
而且雪团也能跟着，它机灵，能帮着看路。”
雪团像是听懂了，立刻凑过来，用头蹭了蹭棠长金的腿，喉咙里发出“汪汪”的叫声。
棠建国也点点头：“让他们去看看也好，石母山的风景好，勇娃也能多认识点草药，以后说不定能跟你一样，当赤脚医生。”
棠勇心里暗暗想：不止是当赤脚医生，这一世，他要靠道经和先知的时代风口，带着全家致富，从纪家镇的小山村，走到全国，成为能保护家人的依靠。
傍晚的时候，爷爷走了。
覃述珍开始准备晚饭，厨房里飘来红薯和玉米的香气。
棠勇坐在炕边，看着父亲整理药箱，雪团趴在他脚边，安静地打着盹。
窗外的夕阳把石母山的轮廓染成了金色，像一块镶了金边的青石。
棠勇看着那座山，心里的誓言无比坚定：这一世，他一定要抓住《玄阳道经》这个机会，改写全家的命运，让父亲活过58岁，让母亲安享晚年，让弟弟娶上媳妇，让妻女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留下任何遗憾。
晚饭的时候，覃述珍端上了蒸红薯和玉米粥，还有一盘炒青菜。
棠长金给棠勇剥了个煮鸡蛋，放在他碗里：“勇娃多吃点，长壮点，周末好跟爹去石母山。”
棠勇拿着鸡蛋，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满是期待——周末的石母山之行，将是他改写命运的第一步。
他知道，前路不会一帆风顺，但只要他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让这个家，过上前世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雪团趴在桌下，等着棠勇给它扔红薯皮，尾巴轻轻摇着。
土坯房里的灯光昏黄却温暖，映着一家三口的笑脸，还有一只雪白的小狗，构成了一幅温馨的画面。
棠勇知道，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幸福，是他重生一世，最珍贵的宝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