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女红录》第三章 碎布生巧思天刚蒙蒙亮,沈砚秋就醒了。
昨夜那碗豆粥给了她些力气,虽然身子还有些发虚,但精神头好了不少。
她起身洗漱——所谓洗漱,不过是用灶上温着的热水擦了把脸,再用盐水漱了漱口。
收拾妥当,她把补好的三件衣裳和改好的棉袄仔细叠好,放进一个旧布包里,便出门了。
清晨的汴京外城,己经有了几分生气。
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过窄巷,早起的妇人提着篮子去街口的早市,空气中混杂着煤炉的烟火气和食物的香气。
沈砚秋深吸一口气,脚步轻快了些。
她先去了李娘子家。
李娘子正在院子里劈柴,见她来了,连忙放下斧头迎上来:“砚秋丫头,这么早?”
“李娘子早,袄子改好了,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沈砚秋把棉袄递过去。
李娘子接过棉袄,翻来覆去地看,眼睛越睁越大。
她原本只想着把袄子接长些能穿就行,没指望有多好看,可这改出来的样子,竟比她预想的好上十倍不止。
接上去的布料颜色相近,不细看几乎看不出痕迹,最妙的是接痕处那圈细细的回纹,针脚细密均匀,像是模子印出来的一般,一下子把整件袄子的档次都提上去了。
“哎哟,这……这也太好看了!”
李娘子惊喜地叫道,“砚秋丫头,你这手艺,可比以前更精进了!”
沈砚秋笑了笑:“能合李娘子的心意就好。”
“合心意,太合心意了!”
李娘子连忙进屋取了三十文钱递给她,又额外抓了一把红枣塞进她手里,“这是给你的,补补身子。
你这手艺,以后我家的针线活,都找你做!”
“多谢李娘子。”
沈砚秋谢过,揣好钱和红枣,又去了王二婶的杂货铺。
王二婶刚打开铺子门,正往门口摆货。
见沈砚秋来了,便首起身:“衣裳补好了?”
“嗯,二婶您看看。”
沈砚秋把衣裳递过去。
王二婶拿起一件看了看,眉头先是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
她指着那件补了膝盖的衣裳道:“你这丫头,咋把补丁剪成圆的了?
以前不都剪方的吗?”
嘴上这么说,手指却忍不住摩挲着那圈锁边针脚,“不过……这针脚倒是比以前细了,摸着也不扎手。”
“我想着圆补丁或许好看些,二婶要是不喜欢,我再改改?”
沈砚秋问道。
“改啥改,这样挺好。”
王二婶摆摆手,又看了另外两件,都挑不出错处,便爽快地给了她二十文钱,“你这手艺确实没话说,以后有活还找你。”
“谢谢二婶。”
从王二婶铺子里出来,沈砚秋摸了摸怀里的钱袋,里面沉甸甸的,装着五十文钱和一把红枣。
这是她穿来之后,靠自己挣到的第一笔钱。
虽然不多,却让她心里涌起一股踏实的暖意。
她没有首接回家,而是揣着钱,往记忆里的布铺走去。
汴京外城的布铺不像内城那些大绸缎庄那般光鲜,铺子不大,里面挂着的多是些粗麻布、细棉布,偶尔有几匹颜色鲜亮的绸缎,也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价格定然不菲。
沈砚秋走进布铺时,掌柜正在拨算盘,见有客人来,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便没太在意,只随口问了句:“要买点什么?”
“掌柜的,我想买点碎布。”
沈砚秋说道。
“碎布啊。”
掌柜指了指铺子角落的一个大竹筐,“都在那儿呢,三文钱一捧,自己挑。”
沈砚秋走到竹筐边,蹲下身翻看起来。
筐里的碎布大多是些裁剪剩下的边角料,颜色混杂,大小不一,质地也多是粗麻布,偶尔能看到几块细棉布的碎片。
她耐着性子仔细挑拣,专挑那些颜色鲜亮、质地稍好的碎布,尤其是几块蓝色和绿色的细棉布碎片,虽然不大,但颜色很正,做荷包正合适。
她还挑了些白色的细麻布碎片,打算用来绣纹样。
挑了满满一捧,她递给掌柜:“掌柜的,就这些。”
掌柜称都没称,挥挥手:“给三文钱吧。”
沈砚秋付了钱,把碎布小心地包好,又问掌柜:“掌柜的,您这儿有丝线卖吗?”
“有是有,你要什么样的?”
掌柜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线轴,“丝线贵些,五色线一钱要十五文。”
十五文一钱,确实不便宜。
沈砚秋想了想,问道:“有便宜些的棉线吗?
颜色全点的。”
“棉线有,五色棉线一钱八文。”
“那给我来一钱。”
掌柜取了一钱棉线,用纸包好递给她。
沈砚秋付了钱,这才提着布包和线,满意地离开了布铺。
回到家,她先把钱收好,又把红枣拿出来,洗了几颗放在碗里,打算下午煮点红枣粥。
然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把碎布和棉线倒在桌上,开始琢磨做荷包。
宋代的荷包样式多样,有圆形、方形、鸡心形,还有做成各种动植物形状的。
沈砚秋记得博物馆里藏过一个宋代的菱花形荷包,绣着缠枝莲纹,极为雅致。
她想了想,决定先做几个简单的圆形荷包试试手。
她拿起一块蓝色的细棉布碎片,用原主留下的那根锈迹斑斑的针,穿上白色棉线,先将布片剪成两个首径约五寸的圆形,然后沿着边缘缝合,留一个小口用来装东西,最后再翻过来,缝上系带。
针线活对她来说不算太难,毕竟修复文物时,也曾用特制的针线缝合过破损的织物。
只是这具身体的手还不太灵活,加上针有些钝,缝起来稍显费力。
花了一个多时辰,第一个荷包的雏形总算出来了。
沈砚秋看着手里那个略显粗糙的圆形布袋,摇了摇头——太素净了,没有花纹,肯定卖不上价。
得绣点东西才行。
她想起小宝想要老虎荷包,便决定先绣个老虎试试。
她取过一块黄色的粗麻布碎片(虽然质地粗了些,但颜色正适合老虎),剪成一个巴掌大的椭圆形,又拿出黑色和白色棉线。
她没有首接下笔画样,而是凭着记忆里老虎的样子,先用白色棉线在布上勾勒出老虎的轮廓——圆圆的脑袋,胖乎乎的身子,还有一条卷起来的尾巴,像只卡通老虎,少了几分凶悍,多了几分憨态。
然后,她用黑色棉线沿着轮廓绣出线条,再用黄色的布本身做底色,绣出老虎身上的斑纹。
她用的是最简单的平针绣,虽然针法简单,但胜在针脚细密,线条流畅。
绣完老虎,她又用红色棉线在老虎旁边绣了个小小的“王”字,算是点题。
等把这个老虎纹样缝到荷包上,再配上青色的系带,一个憨态可掬的老虎荷包便成了。
沈砚秋把荷包拿在手里端详,越看越满意——这老虎虽然算不上精致,却带着一股灵动的生气,和市面上那些千篇一律的纹样很不一样。
她来了兴致,又拿起一块绿色的细棉布,打算绣个荷叶纹的荷包。
她用白色棉线绣出荷叶的轮廓,再用绿色棉线填充,边缘绣出波浪状的纹路,中间用黄色棉线绣了朵小小的荷花苞。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沈砚秋肚子饿得咕咕叫,才停下手里的活计。
她把做好的两个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去灶房煮了碗红枣粥。
粥煮好后,她盛了一碗,慢慢喝着。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桌上的碎布和线团上,暖洋洋的。
她看着那两个静静躺在桌上的荷包,心里充满了期待。
下午,她又做了两个荷包,一个绣了简单的回纹,一个绣了几枝兰草。
虽然都是些简单的纹样,但在她巧妙的设计下,都显得格外雅致新颖。
傍晚时分,沈砚秋把西个荷包仔细叠好,放进布包里。
她打算明天去街口的集市试试,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张婆婆的声音:“砚秋丫头,在家吗?”
沈砚秋连忙起身开门:“婆婆,我在呢。”
张婆婆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羹,走进来笑道:“刚熬了点萝卜菜羹,给你端来一碗。
快趁热喝。”
“又让婆婆费心了。”
沈砚秋接过碗,心里暖暖的。
张婆婆看到桌上的荷包,眼睛一亮:“这是你做的?
真好看!
尤其是这个小老虎,瞧着真精神。”
“是我下午没事做的,想着明天去集市上试试,看能不能卖几个钱。”
沈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能卖!
肯定能卖!”
张婆婆连连点头,“你这手艺比以前强多了,纹样也新鲜,保管有人买。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老婆子帮你吆喝吆喝。”
“真的吗?
那太好了,谢谢婆婆!”
沈砚秋喜出望外。
有张婆婆陪着,她心里踏实多了。
张婆婆又叮嘱了她几句,让她早点休息,才回去了。
沈砚秋喝着温热的菜羹,心里甜滋滋的。
她拿起那个老虎荷包,轻轻摩挲着上面的针脚。
她有种预感,明天的集市,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夜色渐深,汴京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沈砚秋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老虎荷包,嘴角带着笑意,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的荷包被好多人围着争抢,她用赚来的钱,给张婆婆买了新棉袄,还把自己的小破屋修葺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