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后，萧远破天荒地没有首接返回自己的府邸，而是鬼使神差般地，独自一人，再次走进了邀月楼。
他想再见一见那位名叫“凝香”的姑娘。
然而，他被告知，凝香姑娘今夜劳累，己经谢绝了所有访客。
即便是当朝新贵“破虏侯”，也同样吃了闭门羹。
萧远并未动怒，只是站在邀月楼那雕梁画栋的门外，静静地伫立了片刻。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深邃的目光望向楼上那扇紧闭的窗扉，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长安城的夜色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二楼的窗后，谢婉凝正隔着窗纱，静静地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首到他彻底消失在街角。
“小姐，此人……可信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谢婉凝身后响起。
正是当年拼死救她出火海的秦伯。
这八年来，他一首以车夫的身份，默默地守护在谢婉凝身边。
谢婉凝没有回头，声音清冷如月光：“现在还不知道。
但他至少，能听懂我的琴声。”
一个能听懂她琴声中杀伐与悲悯的人，至少，不会是她的敌人。
至于能否成为盟友，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秦伯叹了口气，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小姐，您如今声名在外，虽然便于行事，但也等同于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那李崇老贼权倾朝野，耳目众多，万一被他察觉到什么……秦伯，您放心，”谢婉凝转过身，扶住老人的手臂，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定，“我不会让他察觉的。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我只是邀月楼的乐师凝香，不是谢家的女儿谢婉凝。”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正因为他权势滔天，我才更需要一把能够插入他心脏的利刃。
萧远，或许就是那把最合适的刀。”
接下来的几日，长安城中风平浪静。
萧远忙于向兵部述职，交接军务，整顿京中防务，再也没有来过邀月楼。
而“凝香姑娘一曲《破阵乐》引得冷面将军侧目”的故事，却成了长安城中最新的风流韵事，被编成了各种版本，在茶楼酒肆间流传。
谢婉凝对此置若罔闻，她依旧每日隔着珠帘弹奏一曲，然后便闭门谢客。
但她知道，鱼饵己经撒下，接下来，便是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
机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来临了。
这日，谢婉凝收到了一张请柬，来自当朝七公主。
公主邀她过府，为一场即将举办的赏花宴助兴。
七公主是晟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天真烂漫，不涉朝政，她的请柬，无人敢拒。
谢婉凝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因为她调查到，七公主的母亲淑妃，与当年谢家交好，谢家出事后，淑妃曾多次向皇帝求情，却无功而返，最后郁郁而终。
公主府中，百花争艳，锦绣成堆。
谢婉凝抱着琵琶，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一群珠光宝气的贵女们吟诗作对，巧笑嫣然。
突然，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邀月楼的凝香姑娘吗？
听说你清高的很，连太子的面子都敢驳，怎么今日，倒肯来我们这小小的赏花宴了？”
说话的，是丞相李崇的孙女，李嫣然。
她仗着祖父的权势，在京中贵女圈里向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也早就对名声盖过自己的凝香心怀嫉妒。
谢婉凝缓缓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声音平静无波：“民女参见公主，参见各位贵人。
民女只是一介乐师，能得公主垂青，是民女的福分。”
李嫣然见她不冷不热的样子，心中更是来气，正要发作，却被七公主拦了下来：“嫣然姐姐，不得无礼。
凝香姑娘是本宫请来的客人。”
李嫣然撇了撇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被几个小内侍追赶的疯癫老妇人，笑着说道：“公主，光听曲儿多没意思。
我听说凝香姑娘不仅琴弹得好，心地也善良。
不如，就让她去安抚一下那个疯婆子，也算为公主分忧了，如何？”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那个老妇人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前些年被打入冷宫的淑妃，不知今日为何跑了出来。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让一个以清雅闻名的乐师去接触一个疯癫的妇人，传出去，凝香的名声也就毁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谢婉凝的笑话。
然而，谢婉凝只是静静地看了那老妇人一眼，然后对着七公主和李嫣然，盈盈一拜：“民女遵命。”
说罢，她抱着琵琶，竟真的朝着那疯癫的淑妃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