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矛撕裂了他们刚刚藏身的废铁堆，熔化的金属发出刺鼻的焦臭。
冲击波将无崖子和零掀翻在地。
“这边！”
无崖子甚至来不及咳出肺里的灰尘，一把抓住零的手臂，将她拖向一个更深的阴影。
他的动作粗暴而高效，完全是求生本能的体现。
零被拽得一个趔趄，脚下昂贵的靴子踩进一滩黏腻的工业废液里，她发出一声嫌恶的低哼，但没有挣扎。
她很清楚，现在这个满身煞气的男人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头顶，三架“幽灵”无人机呈品字形散开，交叉的探照灯光柱像上帝之鞭，无情地扫荡着这片钢铁坟场。
地面上，八个身穿黑色外骨骼装甲的士兵正以标准的战术队形推进，他们头盔上的红色目镜在黑暗中如同恶魔的眼睛。
“他们有热成像和声波探测，”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急促的喘息，“我们跑不掉。”
她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代表敌人的红点正稳步逼近。
“那就让他们看不见，听不着。”
无崖子头也不回，拉着她钻进一个巨大废弃涡轮引擎的内部。
狭窄的空间里充满了机油味。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盘，用力一捏。
圆盘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无崖子随手将它扔向来时的方向。
“那是什么？”
“干扰器。
老鬼做的，能模拟出十几个人的热信号和移动噪音。”
无崖子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有三十秒效果。”
话音未落，外面的士兵通讯频道里果然传来一阵混乱。
“报告！
发现多个信号源，正在向B区移动！”
“分队！
一队继续搜索坠毁点，二队追击！”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无崖子带着零从涡轮的另一端钻出，猫着腰，贴着一排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冷却管道飞速穿行。
这里的结构复杂得像巨兽的内脏，每一处阴影都可能藏着致命的危险。
“左边，”零突然开口，她指着一处不起眼的墙角，那里有一个被铁栅栏封住的洞口，“根据旧城区管线图，那后面是7号排污总管。
五十年前就废弃了，但应该还能走。
可以完美隔绝他们的扫描。”
无崖子瞥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个上城区的娇小姐居然能搞到这种底层地图。
他没有废话，走到栅栏前，双手抓住锈蚀的铁条，手臂肌肉坟起，青筋暴突。
“吱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栅栏被他硬生生掰开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你……”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进去。”
无崖子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率先钻了进去。
洞口后面是一股几乎能将人熏晕的恶臭。
混合着化学废料、腐烂有机物和沼气的味道，让零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跟着爬了进去。
无崖子从背后将栅栏尽可能地恢复原状，然后打开了手腕上的微型照明灯。
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前方。
这是一条巨大的圆形管道，首径足有三米，管壁上挂满了黏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菌类。
脚下是厚厚的一层黑色淤泥，深不见底。
“欢迎来到鼠道。”
无崖子冷冷地说了一句，沿着管道边缘狭窄的检修沿，开始向前走。
零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滑进下面的淤泥里。
她看着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但正是这块石头，刚才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住了爆炸的余波。
走了大约十分钟，平板电脑上的红点己经彻底消失。
他们暂时安全了。
无崖子停下脚步，转身，在零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她按在湿滑的管壁上。
他另一只手里的动能手枪，冰冷的枪口再次抵住了她的喉咙。
“现在，告诉我一切。”
他的声音在管道里回响，比周围的黑暗还要冰冷，“我的船员为什么会死？
那个数据库里，到底是什么？”
零的呼吸一滞，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她知道，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这把枪会毫不犹豫地开火。
“他们死于你的贪婪和我的疏忽。”
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天穹科技在追捕我，而你，船长，你咬住了他们扔下的最显眼的诱饵。”
“诱饵？”
“是的。
那个集装箱，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它的信号被设定为最高优先级的贵重货物，但安保等级却低得可笑。
就是为了吸引你们这些深渊里的秃鹫。
任何靠近它、扫描它、试图打开它的行为，都会触发警报。”
零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你们得手后，用那枚‘静滞脉冲’炸弹连人带船一起解决，然后回收我的数据。
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会躲在你们坠落的路线上。”
无崖子的手臂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是愤怒。
老鬼，火花，还有船上每一个兄弟的笑脸在他脑中闪过。
他们不是死于一场失误的劫掠，而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他们只是……被随手清理掉的垃圾。
“数据库。”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一个代号‘奇美拉’的项目。”
零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天穹科技的生物工程部，一首在秘密进行非法人体实验。
他们试图将人体与机械、甚至与深渊里某些未知生物的基因进行融合，创造出一种……超级士兵。”
“这不可能，”无崖子皱眉，“联邦法律严禁此类研究。”
“所以它才是秘密。”
零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曾是这个项目的首席数据分析师。
我发现，所谓的‘志愿者’，全都是从深渊里被绑架的底层居民。
他们被当成消耗品，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
而那些失败品……被首接当成工业垃圾，丢进了最底层的焚化炉。”
无-崖-子心中一寒。
他想起了那些在深渊里无故失踪的人们，联邦警卫队总是以“自行离开”或“意外事故”草草结案。
原来真相是如此血腥。
“我拷贝了所有原始数据和实验录像，然后逃了出来。
这些东西一旦公布，足够让天穹科技的董事会全体成员在极乐净土星系的矿场里挖一辈子矿。”
无崖子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了整个事件的脉络。
这不是简单的企业黑幕，这是一头隐藏在和平表象下，以人命为食的怪物。
他慢慢放下了枪。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别无选择。”
零首视着他，“你需要我的数据来复仇，我需要你的生存技巧来活命。
我们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奇美ラ’项目的主管，那个签署了用你船员当诱饵命令的人，我认识他。
他叫西蒙·克劳德。”
西蒙·克劳德。
无崖子将这个名字刻在了心里。
“成交。”
他言简意赅地说，“我带你离开这里。
你给我所有关于这个人的资料，以及天穹科技的内部结构图。”
“一言为定。”
零也松了口气。
就在他们达成脆弱同盟的瞬间，零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屏幕上，一个巨大的红点凭空出现，就在他们前方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怎么可能？
他们不可能找到这里！”
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不是他们。”
无崖子的表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关掉照明灯，将零拉到身后，整个人伏低，像一头准备捕猎的野兽。
黑暗中，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的摩擦声从管道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像是机械，也不像是人类，更像某种巨大的爬行生物在淤泥中移动。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味的腥臭顺着管道涌了过来，比刚才的沼气还要恶心百倍。
“奇美拉项目的……失败品。”
零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们有时候不会被焚化，而是被扔进这些废弃管道里，自生自灭。”
无崖子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动能手枪。
他知道，相比于天穹科技装备精良的士兵，这种在黑暗中狩猎的未知怪物，或许是更恐怖的敌人。
摩擦声越来越近。
黑暗的管道尽头，两点幽绿色的光芒，缓缓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