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昏黄而拉长的光影。
陈星站在女生宿舍楼旁那棵高大的香樟树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十九岁的生命里,充斥着太多被忽视的空白和由此滋生出的、扭曲却顽强的情感。
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家庭,他成了那个多余的人,在情感的荒漠里长大。
这种缺失,让他对唯一曾给过他一丝暖意的记忆,产生了近乎病态的执着。
智商奇高让他善于分析和伪装,他能轻松地在人前扮演一个正常、甚至有些内向的大学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那片偏执的荒原,早己疯长了十五年。
因为朱浅岁在这里,所以他来了这所大学。
他观察了她整整一年。
看她笑,看她蹙眉,看她与那个叫张驰的男生并肩走在校园里,感情稳定,姿态亲昵。
他也冷静地评估过张驰——家境尚可,成绩不错,性格开朗,对朱浅岁似乎也真心,是个“人品还行”的普通好人。
可这“还行”,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最敏感的神经上。
她忘了,全然忘了。
忘了他,也忘了那个在他被全世界抛弃的灰暗童年里,唯一一个用稚嫩声音给过他承诺的她。
他原本计划在她毕业前夕,走到她面前,平静地告诉她自己的存在,然后……告白?
或许吧,他更想索取的,是那份被遗忘的“债”。
今天,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胸腔里那股积攒了多年的、混杂着渴望与怨怼的情绪,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踏入宿舍楼门禁的光亮处。
一个清脆而带着些许娇嗔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傍晚微凉的空气,从旁边的楼梯间传来。
“妈!
我说了,张弛他很好,他很爱我,我非他不嫁!”
是朱浅岁。
她拿着手机,边下楼边通话,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幸福。
陈星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他看着她从光影交错处走出来,路灯的光晕柔和地勾勒着她的侧脸,那张比记忆中成熟了许多,却依旧能牵动他所有神经的脸。
她脸上洋溢着那种他观察了一年,却从未为他展露过的、沉浸在幸福中的光彩。
“非他不嫁……”这西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精准地捅穿了他所有精心构建的伪装和理智。
十五年的执念,一年的隐忍观察,在此刻被这句话轻易击得粉碎。
一股灼热的气息猛地冲上眼眶,视野瞬间模糊、泛红。
他看着她的背影,双眼通红,里面翻涌着被彻底遗忘的痛楚、被他人捷足先登的嫉妒,以及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绝望。
原来,他视若珍宝、支撑他度过无数冰冷日夜的记忆,于她而言,不过是早己被岁月尘封、无足轻重的过往。
他像个守着废墟的傻瓜,而她早己在阳光下手捧新的玫瑰。
既然你忘了……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一股尖锐的痛楚刺穿心脏,随即化作冰冷的决绝。
陈星死死地盯着那个即将消失在路尽头的背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几乎无法察觉的嗤笑。
好啊,朱浅岁。
既然你不记得,也不需要那份属于过去的微光。
那我成全你。
他缓缓后退,更深地隐入香樟树浓重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然后又以一种更冷、更硬的方式,重新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