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镜中人市医院住院部三楼的307病房，总没人愿意住。
护工李姐每次来换床单，都要把窗户开得大大的，好像能把房间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冷意吹走——尤其是靠墙角的那张病床，床头的镜子，不管擦得多干净，都蒙着层雾蒙蒙的白霜。
苏晓是被救护车送进来的。
她骑电动车下班时，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刮到，左腿骨折，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半个月。
推她进307病房时，李姐特意叮嘱：“姑娘，你住靠门的那张床，别碰里面那张，也别总看那面镜子。”
苏晓没当回事，只当是护工迷信。
可到了晚上，她才知道李姐的话不是没道理。
夜里十二点，走廊里的灯灭了，只有应急灯的绿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
苏晓翻了个身，刚好对着墙角的镜子。
那面镜子嵌在衣柜门上，离里面的病床只有一步远，此刻，镜子里竟映出个人影——不是她，是个穿病号服的女人，背对着镜子，头发长到腰，正坐在里面的病床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慢慢梳头发。
苏晓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明明记得，护士说307病房只有她一个病人！
她屏住呼吸，盯着镜子，看见女人的头发越梳越长，垂到地上，像黑色的蛇。
突然，女人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
苏晓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女人的脸是平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嘴，正对着镜子外面的苏晓，慢慢笑。
“咚、咚、咚”，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巡房的护士。
苏晓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耳朵却死死听着动静。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然后是开门声，护士的声音响起：“307病房一切正常。”
苏晓偷偷睁开眼，镜子里的女人不见了，只有空荡荡的病床，和蒙着白霜的镜子。
第二天早上，苏晓拉住李姐，把昨晚的事说了。
李姐的脸一下子白了，手里的床单掉在地上：“姑娘，你真看见了？
那面镜子……三年前死过一个女人。”
李姐说，三年前，有个叫林薇的女人住在这里，也是左腿骨折。
她有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都坐在病床上梳头发，梳到头发掉光为止。
有天晚上，护士巡房时，发现她吊死在衣柜里，脖子上缠着自己的头发，而那面镜子，正对着她的尸体，镜子里的她，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笑着的嘴——和苏晓看见的一模一样。
从那天起，307病房的镜子就成了“禁地”，只要有人住进来，晚上就能看见林薇的影子，可每次护士来，都什么都找不到。
后来，就没人敢住307病房了，只有苏晓，因为急诊床位满了，才被安排进来。
苏晓听得浑身发冷，她想换病房，可医生说没有空床位，只能再忍几天。
晚上，苏晓特意把床挪到背对镜子的方向，还拉上了窗帘，可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重，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半夜，苏晓被一阵“沙沙”声吵醒，像是有人在梳头。
她不敢回头，死死闭着眼睛，却听见脚步声慢慢靠近，停在她的床边。
一股冷意顺着脚踝往上爬，苏晓的牙齿开始打颤，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真好看。”
一个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晓猛地睁开眼，看见镜子里的林薇正站在她的床边，手里拿着一把木梳，头发垂在苏晓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别碰我！”
苏晓终于喊出声，抓起枕头砸过去，却砸了个空。
林薇的影子在镜子里晃了晃，慢慢回到里面的病床，继续梳头发：“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梳头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死的时候，头发还没梳完，他们就把我拉走了，我的梳子还在这里，你看……”苏晓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里面的病床上，真的放着一把木梳，梳齿上缠着几根黑色的头发，和林薇的头发一模一样。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林薇的声音软下来，“我只是太孤单了，这里没人愿意陪我说话。
你能不能……陪我梳完这一次头发？”
苏晓看着镜子里的林薇，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竟让人觉得可怜。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坐起来，走到镜子前，拿起那把木梳。
林薇的影子在镜子里笑了，虽然没有眼睛，可苏晓能感觉到她的开心。
苏晓拿起林薇的头发，慢慢梳起来，黑色的头发在她手里，冰凉得像水。
梳着梳着，苏晓看见镜子里的林薇，脸上慢慢长出了眼睛，长出了鼻子，变成了一张清秀的脸，正对着她笑。
“谢谢你，”林薇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终于可以梳完头发了。”
她的影子开始变得透明，像雾一样慢慢散开，“我的梳子，留给你吧，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对着镜子梳梳头，我会听见的。”
等苏晓反应过来时，镜子里己经没有林薇的影子了，只有她自己的脸，和手里的木梳。
走廊里传来护士的脚步声，苏晓赶紧回到床上，把木梳藏在枕头底下。
第二天早上，李姐来换床单，看见苏晓没事，松了口气：“姑娘，昨晚没再看见什么吧？”
苏晓摇摇头，从枕头底下拿出木梳，递给李姐：“李姐，你知道林薇吗？
她的梳子，我想还给她。”
李姐接过木梳，眼泪突然掉下来：“这把梳子，是林薇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死了以后，她妈妈来收拾东西，说梳子不见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原来在这里。”
后来，苏晓让李姐把梳子交给了林薇的妈妈。
林薇的妈妈来医院的时候，特意来看了苏晓，说林薇托梦给她，说自己终于梳完头发了，以后不会再孤单了。
苏晓出院那天，特意看了眼307病房的镜子，镜子里没有白霜了，映着窗外的阳光，亮堂堂的。
她知道，林薇终于走了，去了一个没有抑郁症，能安安静静梳头发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