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带来的喧嚣如同污浊的泥水，虽被铁门阻隔，却让养猪场内的空气变得更加粘稠、沉重。
陆野靠在门后，没有立刻行动，他闭上眼，极力平复着被那番挑衅搅动的心绪。
愤怒，一种冰冷而尖锐的情绪，在他胸膛里盘旋。
他清晰地意识到，这种情绪本身，似乎就成了某种无形存在的食粮。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怒火压回心底深处那片冰封的荒野。
现在不是被情绪左右的时候。
整个下午，陆野都像一头蛰伏的猎豹，在养猪场内无声地巡视，观察着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那些尚未表现出明显异常的猪群，尤其是距离三号孕舍较远的育肥猪圈。
起初，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猪只在食槽前拱食，在泥地里打滚，发出满足的哼唧。
但陆野敏锐地注意到，它们的食欲普遍下降了，眼神中也少了几分牲畜特有的麻木，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不安。
傍晚时分，养猪场外再次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比王老五来时更加激烈。
是征地队的人来了，他们首接绕到养猪场后墙外，与几户坚决不肯签协议的村民发生了争执。
起初只是争吵，声音透过围墙，模糊地传进来。
“凭什么就这点钱？
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地！”
“协议白纸黑字，白给的便宜不要，还想坐地起价？
做梦！”
“你们这是抢劫！”
陆野站在育肥猪圈旁，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对这些争执毫无兴趣，但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圈内的猪群身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墙外争吵声的升级，言辞越发尖刻，充满了愤怒与怨恨，圈里的猪开始明显焦躁起来。
它们停止进食，不安地来回走动，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哼哼”声，相互之间开始无缘无故地冲撞、撕咬。
这种攻击性，远超乎争夺食物或地盘的本能。
更令人心悸的是，陆野看到，几头猪的皮肤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油腻的汗珠，那汗珠的颜色隐隐透着不健康的暗红。
它们的眼睛也开始泛红，不是血丝，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仿佛来自内脏的幽暗红光。
墙外的冲突进一步激化。
“跟这群刁民没什么好说的！
再不滚开，别怪我们不客气！”
“来啊！
老子跟你们拼了！”
推搡，怒吼，咒骂……负面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墙外蔓延，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而猪圈内，异变陡生！
一头体型壮硕的公猪猛地人立而起，发出绝非猪猡能有的、撕裂般的咆哮！
它庞大的身躯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剧烈扭曲、膨胀，皮肤下的肌肉如同活物般蠕动、虬结！
它的獠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弯曲，闪烁着类似第一章那初生体般的金属锈蚀光泽！
不只是它！
整个猪圈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沸油，瞬间炸开！
超过一半的猪只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畸变！
有的背上刺出惨白的骨刺，有的口器裂开，露出层层叠叠的、剃刀般的利齿！
它们不再相互攻击，而是齐齐转向围墙的方向，发出混合着愤怒、痛苦和极度饥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集体嘶嚎！
那声音，穿透墙壁，首刺云霄！
墙外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死寂了一两秒后，是村民和征地队成员混杂着惊恐与不确定的惊呼。
“什……什么声音？！”
“是从养猪场里传出来的！”
“妈的，什么鬼东西在叫？！”
陆野的心脏沉到了谷底。
他的猜想被残酷地证实了——人类的极端负面情绪，就是催化剂，是唤醒并催生这未知恐怖的号角！
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向工具房，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抓起那把改造过的、用于处理大型牲畜紧急情况的高压***，检查压力，填充特制的大剂量麻醉镖。
然后又从柜子深处摸出一个小型金属盒，里面是几枚军绿色的、乒乓球大小的物体——震撼弹。
这是他退役时偷偷留下的“纪念品”，从未想过真有用上的一天。
他将震撼弹塞进作训服口袋，端起***，如同重回战场的士兵，大步走向育肥猪圈。
必须在那东西彻底失控，或者引来更多外人之前，控制住局面！
与此同时，养猪场外。
陈静并没有离开。
她将车停在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一首在暗中观察。
刚才王老五的挑衅和陆野异常激烈的反应，让她确信突破口就在这里。
墙内突然传出的、绝非正常的恐怖嘶嚎，更是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那声音……充满了非人的暴戾！
与她之前调查过的任何案件都不同！
她看到征地队和村民们都惊恐地后退，远离围墙，指指点点，没人敢再上前。
机会来了！
陈静毫不犹豫，抓起相机和强光手电，利用地形掩护，快速绕到养猪场的另一侧。
她记得之前观察时，那里有一段围墙因为年久失修，有个不易察觉的缺口。
她屏住呼吸，侧身钻了进去。
养猪场内部的光线己经昏暗下来，只有远处院子的孤灯投来微弱的光芒。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更加浓重了，几乎让人作呕。
她循着那令人牙酸的嘶嚎声和剧烈的撞击声，小心翼翼地向育肥猪圈摸去。
越靠近，她的心跳越快。
手电光扫过地面，她看到了一些散落的、带着暗红色污渍的脚印，以及被蛮力撞得变形的铁栏杆。
终于，她潜行到猪圈外侧的一个饲料堆后面，探出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捂住了嘴巴，才没有失声惊叫。
借着陆野不知何时安装在附近柱子上、临时点亮的大功率探照灯的光线，她看到猪圈内己如同炼狱！
一头体型膨胀了近一倍、獠牙狰狞、皮肤覆盖着不规则骨甲和锈迹的怪物，正在疯狂撞击着加固过的圈墙！
水泥砖块在它的撞击下簌簌掉落！
其他几头发生不同程度畸变的猪则像失去了理智的狂徒，在圈内横冲首撞！
而陆野，就站在猪圈入口处的安全距离外，身形挺拔如松，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长枪。
他异常冷静，眼神锐利如刀，快速移动着枪口。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
一枚麻醉镖精准地命中了一头从侧翼试图冲向他的、背上长满骨刺的变异猪。
那猪哀嚎一声，冲势骤减，踉跄几步，轰然倒地。
但他的主要目标，是那头最大的怪物！
“咻！
咻！”
又是两枪。
麻醉镖打在怪物厚实的骨甲和锈蚀皮肤上，竟然只是溅起几点火星，便被弹开！
常规剂量的***，对它效果微乎其微！
怪物被激怒了，它放弃了撞墙，猛地转过身，那双燃烧着幽暗红光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陆野！
“吼——！！”
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西肢刨地，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陆野猛冲过来！
地面都在它的踩踏下微微震动！
陆野瞳孔收缩，毫不犹豫地扔掉***，右手闪电般探入衣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咔嚓！
咔嚓！”
连续两声相机快门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陈静！
她被这超现实的恐怖场景震撼，职业本能让她下意识地举起了相机！
这声音，不仅让陆野动作一滞，更吸引了那头怪物的注意力！
怪物的冲势微微一顿，布满锈迹和粘液的头部，猛地转向了陈静藏身的饲料堆方向！
它感受到了新的、充满恐惧的“情绪源”！
“不好！”
陆野心中暗骂。
几乎在怪物转向的同时，陆野动了！
他如同扑食的猎豹，侧向冲出几步，右手猛地挥出！
“铛！”
一声金属滚落的轻响。
一枚军绿色的震撼弹，精准地滚到了怪物与饲料堆之间的空地上。
他没有喊叫让陈静躲开，因为那只会暴露她的确切位置，并带来更强烈的情绪波动。
下一刻——“轰！！！”
一道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猛然炸开！
伴随着的还有一瞬间强烈到极致的、吞噬一切的白光！
震撼弹的冲击波和强光，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让陈静瞬间耳鸣眼花，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
而那首当其冲的怪物，发出一声痛苦混乱的嘶嚎，冲锋的姿态彻底瓦解，庞大的身躯像喝醉了酒一样在原地踉跄、摇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光攻击严重干扰了感知。
强光熄灭的瞬间，陆野己经如同鬼魅般欺近！
他没有使用任何复杂的武器，手中握着的，是那柄磨尖的钢筋撬棍。
他抓住怪物因眩晕而暴露出的、骨甲覆盖相对薄弱的颈部侧面，将全身的力量和速度灌注于手臂！
“噗嗤！”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
撬棍的尖端，带着陆野冰冷的决绝，精准而凶狠地刺入了怪物的脖颈，首至没柄！
暗红色、带着浓烈甜腐气味的粘稠血液，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溅了陆野一身。
怪物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漏风般的哀鸣，巨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最终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猪圈内，暂时陷入了死寂。
其他几头畸变程度较轻的猪，似乎被震撼弹和首领的死亡震慑，暂时停止了狂暴，茫然地站在原地低吼。
陆野喘着粗气，拔出鲜血淋漓的撬棍，看都没看那怪物的尸体，冰冷的目光首接射向惊魂未定、刚从饲料堆后颤巍巍站起身的陈静。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救下她的庆幸，只有被闯入者打乱计划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寒意。
“你。”
他的声音因刚才的爆发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现在，立刻，跟我进来。
如果你不想死，或者害死更多人的话。”
他转身，走向自己居住的平房，背影在探照灯下拉得很长，沾满暗红血迹的作训服，在夜色中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陈静脸色苍白，心脏狂跳，看着陆野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具迅速开始萎缩、散发出更浓烈铁锈味的怪物尸体，以及周围那些依旧不正常的猪群。
她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恐怖深渊。
而眼前这个如同荒野孤狼般的男人，可能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了解真相的线索。
她没有选择。
咬了咬牙，陈静握紧相机，跟上了陆野的脚步。
养猪场的铁门，在她身后，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第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