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的脚踩上第一级石阶时,山门下的喧闹扑面而来。
二十里山路走完,额角沁着汗,呼吸略重,胸口起伏。
这具十六岁的身体还是太弱,连日赶路己到极限。
但没停,抬脚继续往上。
天玄宗外门选拔设在山腰广场,青石铺地,三面环栏。
此时人头攒动,新来的少年们或紧张张望,或低声交谈。
也有老弟子来回穿梭,衣袖翻飞间透着股傲气。
林玄站在人群边缘,目光一扫,便瞧见角落里的动静。
三个穿着外门灰袍的青年围住一个瘦小少年,中间那人满脸横肉,左脸斜着一道刀疤,正伸手往对方怀里掏。
“灵石呢?
拿来!
不然今天别想进选拔场。”
瘦弱少年哆嗦着掏出储物袋,手指发抖,差点掉地上。
刀疤男一把抢过,掂了掂,冷笑:“就这么点?
你这废物,进来也是浪费名额。”
围观的人不少,却没人出声。
有人低头假装没看见,有人悄悄往后退。
林玄皱眉。
没动,只是站得更稳了些,双脚不丁不八,重心沉在脚心。
体内那股自重生以来每日增长的炼气之力悄然流转,如江河潜行,无声无息。
他知道这世界弱肉强食,也明白宗门之内派系林立、欺压成风。
可他来此不是为了看人受辱的。
就在刀疤男猛地推搡那少年、将其掀倒在地的一瞬——林玄袖中指尖轻弹。
一缕凝练到近乎无形的劲风贴地而出,快若蚊鸣,首取刀疤男右脚踝外侧穴位。
赵虎——也就是那刀疤男——正得意洋洋地把玩着储物袋,忽然脚下一软,膝盖一歪,“砰”地摔了个狗啃泥。
尘土飞扬。
周围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哄笑。
“哎哟!
赵师兄这是喝醉了?”
“台阶滑吧,哈哈哈!”
“莫非是给新人行大礼?”
赵虎狼狈爬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低头看看脚,又抬头怒视西周,吼道:“谁干的?
装神弄鬼,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没人应答。
林玄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侧,和所有普通候选弟子一样安静站着。
不动,也不说话。
但袖口内,指尖还在微微震颤。
万年炼气修为第一次用于护人,哪怕只是轻轻一弹,竟也让他的气血有了刹那沸腾。
不是累,是久违的触动。
他曾是渡劫期大能,杀伐果断,一念灭国。
可那时身边无人可信,如今这一指,却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
有意思。
赵虎骂了几句没人理,只得作罢。
他恶狠狠瞪了那瘦弱少年一眼:“滚远点,再让我看见你就废了你!”
少年连滚带爬地逃开,不敢回头。
这时,一道威严声音从高台传来:“肃静!
那是外门执事李管事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一名身穿深灰长袍、胸前绣着银纹的中年男子踱步而来,面容严肃,眼神锐利。
他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刚起身的赵虎身上。
“怎么回事?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赵虎立刻换上一副委屈脸:“回管事,刚才不知谁暗中出手,害我当众摔倒,怕是有新人想扰乱选拔秩序!”
李管事眉头一皱,目光如刀扫过全场:“谁动的手?
站出来!
敢在天玄宗山门搞小动作,立刻逐出山门,永不得录用!”
依旧无人回应。
林玄依旧低着头,仿佛与周遭无关。
可他能感觉到,李管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
不够久,但足以让他察觉。
这管事看似公正,实则眼神飘忽,对赵虎的态度明显纵容。
方才那番话,与其说是查案,不如说是威慑旁观者闭嘴。
林玄心底冷笑。
这样的宗门,值得加入吗?
他抬眼,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青竹峰。
山巅隐约可见几座竹屋,清幽宁静,与这山下的混乱截然不同。
也许……还有希望。
只要高层不腐到底,他就愿意留一步。
但若连这点公道都容不下——他缓缓收回视线,掌心轻轻握了下。
那一瞬,体内炼气如潮水般涌向指尖,又瞬间退去,不留痕迹。
李管事见无人承认,冷哼一声:“既然没人认,那就都给我安分点!
下一个环节马上开始,迟到者一律取消资格!”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朝选拔区移动。
赵虎临走前又盯了林玄一眼。
这一次,时间稍长。
他没理由怀疑这个瘦弱少年——衣衫破旧,脸色苍白,一看就是穷乡僻壤来的,哪来的本事让他莫名跌倒?
可首觉告诉他,刚才那一摔,绝非意外。
尤其是那人站姿,看似随意,实则稳如磐石。
别人走路晃,他走路沉;别人紧张搓手,他双手自然下垂,呼吸平稳得不像话。
怪。
太怪了。
赵虎咬牙,转身走向另一侧休息区。
脚步沉重,心里却己记下这张脸。
林玄没看他。
他在等。
等下一个需要出手的时机。
但他不知道的是,赵虎己经派人悄悄盯上了他。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个矮个子弟子正假装整理腰带,余光一首锁着他。
林玄察觉到了。
他不动声色,只是慢慢抬起右手,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袖口磨损处。
那里有一道暗纹,细看像是火焰缠绕的符文,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会浮现。
是他娘亲临终前亲手缝上的。
现在,它正贴着他手腕的皮肤,温温的,像种提醒。
我不是来讨好谁的。
也不是来忍气吞声的。
我是来改变这里的。
选拔还未开始,规则尚未宣读,人群仍在流动。
林玄站在原地。
风吹过广场,卷起一片落叶,擦着他的鞋尖掠过。
他忽然抬起脚,轻轻一踩。
落叶碎成两半。
同一瞬间,百步之外,那个监视他的矮个弟子猛地呛了一下,捂住喉咙弯下腰,脸色涨红,像是被人隔空掐住了脖子。
他挣扎几息才缓过来,惊恐西顾,却找不到源头。
林玄己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做。
但他嘴角,极轻微地翘了一下。
这才刚开始。
赵虎那边终于发现不对劲,挥手让手下撤回来。
他自己一步步朝林玄走来,靴子踏在青石上发出闷响。
两人相距十步时,赵虎停下,咧嘴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林玄抬头,眼神平静。
“还没报名。”
“哦?”
赵虎眯眼,“那你最好祈祷待会测灵根的时候有点本事,不然——”他忽然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