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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合，西海商行后院的气氛，比天色还要压抑。
一排排货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着药材和木箱混合的特殊气味。
几十名学徒和伙计屏息凝神，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院子中央对峙的两人。
庄立，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验货学徒，此刻正死死捏着手里的货单，手背上青筋毕露。
在他面前，挺着啤酒肚的王管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语气充满了不耐烦的催促。
“小庄，磨蹭什么呢？
赶紧签字画押！
这批货可是要加急送给萧家远亲的，耽误了贵客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庄立抬起头，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倔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后院。
“王管事，这批货……有问题。”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所有人都知道，庄立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当赌注。
王管事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更深的狠戾所取代。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懂个屁！
让你签你就签！”
庄立没有退缩，反而将手中的货单摊开，指着其中一项，字字铿锵。
“货单上写明，此箱为上品‘紫脉山参’，可我刚才开箱查验，里面装的却是用药水浸泡伪装过的‘白根参’！
药效天差地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管事心虚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王管事，这批货以次充好，有违我们商行‘货真价实’的百年招牌。
这字，我不能签！”
死寂。
整个后院落针可闻。
王管事，全名王德发，听到“萧家”二字时还只是不耐烦，此刻听到庄立当众揭穿他的把戏，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怕的不是商行，而是得罪了那位“萧家”的远亲！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搭上的线！
羞恼、恐惧、怨毒，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最终化为一抹狰狞的狞笑。
“好啊……好你个庄立！”
王德发突然拔高音量，指着庄立的鼻子厉声嘶吼，仿佛被触怒的是他。
“吃里扒外的东西！
定是你监守自盗，偷偷用劣质货换掉了真正的紫脉山参，现在还想血口喷人，嫁祸于我！”
倒打一耙！
庄立的眼睛猛然睁大，满是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对方竟能***到这种地步！
“你胡说！”
“我胡说？”
王德发笑得更加猖狂，他环视西周，对着那些噤若寒蝉的伙计们大声喊道：“大家都看到了！
这个庄立，心怀不轨，偷换货物，败坏我西海商行的声誉！
这种人，我们商行留他何用？！”
周围的学徒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庄立对视。
几个平时和王德发走得近的伙计，更是立刻跳出来附和。
“就是！
我早就看这小子手脚不干净！”
“王管事明察秋毫啊！
差点就被这小贼给骗了！”
众叛亲离，百口莫辩。
庄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看着那些曾经一起干活、一起说笑的同伴，此刻却露出了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嘴脸。
这就是他拼死维护的商行信誉换来的下场。
“来人！”
王德发见火候己到，大手一挥，面目狰狞地吼道，“给我拿下这个窃贼！
今天我就要清理门户，以儆效尤！”
两名身强力壮的护院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庄立的胳膊。
庄立奋力挣扎，但他一个清瘦少年，哪里是两个壮汉的对手。
他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但他没有求饶，也没有再争辩。
他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王德发，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火焰。
王德发被他看得心中一寒，随即恼羞成怒，吼得更大声了：“看什么看！
还敢瞪我！
给我拖到院子中间，打！
往死里打！”
“是！”
护院将庄立粗暴地拖到院中空地，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
庄立一个踉跄，重重跪倒在地。
冰冷坚硬的石板，撞得他膝盖生疼。
“给我打！”
随着王德发一声令下，冰冷的棍棒带着风声，狠狠地抽在了庄立的背上！
“啪！”
剧痛！
撕心裂肺的剧痛！
庄立的身体猛地一颤，牙关瞬间咬紧，一声闷哼从齿缝中溢出。
“啪！
啪！
啪！”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每一击都让他皮开肉绽。
背部、肩膀、大腿……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意识都开始模糊。
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没有哭喊，没有求饶，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依旧如利剑般死死锁定着王德发。
那眼神，让王德发脸上的得意笑容渐渐凝固。
“还……还敢看！
给我加大力气打！”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不知过了多久，庄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彻底趴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他破烂的衣衫渗出，在身下的石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被打得奄奄一息，但那双眼睛，依旧没有闭上。
他看到王德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用脚尖碾了碾他沾满血污的手指，脸上带着胜利者的残忍快意。
“小子，跟我斗？
你还嫩了点。”
随后，王德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在庄立的脸上。
“从今天起，你被西海商行除名了！
给我滚！”
护院会意，立刻去庄立那间狭小的学徒房，将他仅有的几件破烂行李和几枚可怜的铜板工钱，像扔垃圾一样，狠狠丢进了院外的泥地里。
然后，他们架起己经半昏迷的庄立，如同拖一条死狗，将他从后门扔了出去。
“砰！”
后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院内的一切。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庄立的身上，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也让他从昏沉中清醒了几分。
他躺在商行后门那条肮脏湿冷的小巷里，浑身是伤，骨头仿佛都断了。
雨水混合着地上的泥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
远处，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温暖而明亮，却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他被抛弃了。
庄立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一丝***。
他只是缓缓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伸进怀里。
那里，有一枚被体温捂热的玉佩，触感温润。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他死死地攥住玉佩，那唯一的温热，仿佛是他此刻生命中最后的光。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的眼中，燃烧的不是绝望，不是痛苦，而是凝如实质的、冰冷刺骨的仇恨。
他在心中，一字一顿地立下血誓。
“王德发，萧家……今日之辱，我庄立若不百倍奉还，誓不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