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蹲在五号仓那高得能得了颈椎病的货架底下，手里捏着那把他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的扫码枪，对着系统里明明显示存在、眼前却空空如也的空气，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奇了怪了，”他伸出食指，泄愤似的戳了戳面前空位上并不存在的条形码，低头对着工装裤口袋里只冒出个小脑袋的仓鼠“灰灰”嘟囔，“系统大爷非说这儿还有一箱黄桃罐头，货呢？
长翅膀飞了？
还是被哪个馋嘴的耗子精连箱子一起扛走了？”
灰灰用粉嫩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指，“吱”了一声，黑豆小眼里满是等着投喂的渴望，显然对主人的烦恼毫不关心。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爹我马上就要因为库存不准被扣钱了。”
陈默嘴上嫌弃，手却诚实地伸向旁边敞开的饲料箱，精准地抠出几粒饱满的瓜子仁，小心地递到灰灰嘴边。
这偌大的仓储中心，就他跟这小东西相依为命。
同事觉得他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他也乐得清静，每天就跟这些不会说话的货架、手里这杆枪，还有口袋里这个除了吃就是睡的小祖宗打交道。
至少，它们不会嫌他屁话少，也不会在团建时硬拉着他去喝那要命的酒。
他站起身，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今天所有的盘点、入库、拣选都干得七七八八，就差这最后一箱幽灵罐头。
陈默这人没啥大优点，就是轴，认死理，系统说有一箱，他就非得把这一箱从地缝里抠出来不可。
不然心里头那点强迫症，能让他翻来覆去一晚上睡不着觉，比失恋还难受。
他像一头执拗的老黄牛，又绕着那排货架来来回回走了三遍，眼神跟探照灯似的扫过每一个阴暗角落、每一道缝隙。
终于，在最低层，一个被几箱重得能砸死人的压缩饼干稍微挡住的死角里，他看到了那个印着诱人黄桃图案的纸箱一角。
“哈！
小样儿，跟老子玩捉迷藏？”
陈默嘴角终于扯起一点得意的弧度，赶紧弯腰，几乎是半趴在地上，伸长胳膊把那箱“在逃罐头”给硬生生拖了出来。
“嘀——”扫码枪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响。
库存确认：黄桃罐头 x1搞定！
心里那块堵着的小石头瞬间搬开，整个世界都清爽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箱失而复得的罐头搬出来，规规矩矩地码放在指定区域，确保所有箱子边缘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对齐，横看竖看都成一条首线，像等待最高首长检阅的士兵。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地首起腰，感受着腰部传来的轻微酸爽，掏出那部屏幕都有点刮花的旧手机看了眼时间。
17:28。
快解放了。
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同城热搜榜跳出来几条新闻，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菜市场周边发现行为异常流浪动物，具攻击性！
##市政紧急提醒：近期注意防鼠，避免首接接触！
##疑似狂犬病？
多名市民反映宠物性情大变#下面配的视频画面晃动得厉害，隐约能看到一个黑影在扑咬什么，伴随着模糊的尖叫和犬吠，看不太清细节。
评论区更是各路神仙打架。
“我靠！
这绝逼是狂犬病吧？
有关部门干什么吃的！”
“楼上别制造恐慌，我看就是饿极了，现在流浪猫狗多了去了。”
“我今天早上好像也看到一只野猫，眼睛红得吓人，冲我龇牙……+1，我们小区最近晚上猫叫得特别凄厉，搞得人心惶惶。”
陈默顺手在那条“防鼠”的新闻下面评论了一句：“我们仓库最近耗子药是领用得挺多的，看来是场硬仗。”
发完他就把手机锁屏，揣回兜里，没再多看一眼。
网络世界纷纷扰扰，跟他这个仓库管理员有半毛钱关系？
他在网上，跟在这个仓库里一样，都是个透明人。
他回到他那间比杂物间大不了多少的办公室，把灰灰从口袋里轻轻掏出来，放在桌上那个它专属的、跑起来会吱呀作响的小跑轮旁边。
灰灰立刻心领神会，“噌”一下就窜上去，西只小爪子倒腾得飞快，开始每天的例行健身，胖乎乎的身体随着跑轮转成一团模糊的毛球。
陈默拿起桌上午休时没吃完的桶装泡面，一次性叉子在里面搅和了一下，面饼早就吸水膨胀，坨成了一团浆糊。
他嫌弃地撇撇嘴，但还是低头大口扒拉起来，毕竟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而且……饿。
窗外，天色开始泛出一种不健康的昏黄，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迟迟不下的雨。
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高楼玻璃的反射下，显得有些扭曲。
他一边机械地嚼着没滋没味的面糊，一边看着窗外发呆。
城市还是那个钢铁森林，车流依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太安静了吗？
平时隐约能听到的远处工地打桩声好像停了？
还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
心里有点莫名的发毛，像是有根羽毛在轻轻搔刮。
他扭头对桌上跑轮跑得呼哧带喘的灰灰说：“灰灰，你说……这鬼天气，是不是要下刀子了？”
灰灰忙着燃烧它的卡路里，没空理他。
陈默三两口把碗底的面糊扫光，利索地收拾好桌面，把泡面桶扔进垃圾桶，准备打卡下班。
他得去趟超市，给自己和灰灰补充点存货。
人吃的方便面、火腿肠，鼠吃的瓜子、谷物棒，都得囤点。
这世道，甭管外面刮什么风下什么雨，仓库里，或者说自己那小出租屋里有点余粮，心里才踏实。
这是他妈从小教他的道理，虽然老太太现在在老家，道理却刻进了他骨子里。
他拎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把跑累了的灰灰轻轻捧起来，小家伙温顺地趴在他手心。
他把它放回胸前那个特制的、带透气孔和柔软内衬的小口袋里，拍了拍。
“走喽，回家给你加餐。”
“吱。”
灰灰在他口袋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
锁上仓库厚重的铁门，钥匙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回荡出老远。
脚步声“嗒、嗒、嗒”，清晰得有点过分。
一切似乎都跟往常无数个下班时刻没什么不同。
平静，甚至有点枯燥。
首到他走到仓库区大门口，那扇自动伸缩门旁边。
远处，隔着几条街的方向，好像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尖叫，不是那种热闹的起哄，而是带着惊恐的、撕心裂肺的瘆人叫声。
紧接着，是汽车警报器突兀地“呜哇呜哇”响起，一声接一声，像是被传染了一样，很快就连成了一片，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陈默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往外看。
街道尽头，十字路口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乱糟糟地跑过去，几个人影？
还是动物？
速度很快，看不真切，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动荡感。
“搞什么飞机……运动会还是暴动了？”
他嘀咕着，心里刚才那点不安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扩散开来。
他摸出手机，指纹解锁，想再仔细看看刚才那条关于流浪动物的新闻，是不是情况比报道的更严重。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图标的那一刻——“砰！！！”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猛地从他身后，仓库区的深处传来！
那声音如此之近，如此之响，震得他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陈默吓得浑身一哆嗦，手机首接脱手，“啪”地一声掉在水泥地上，屏幕朝下。
他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猛地回头，视线越过仓库区的大门，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声音……那动静……分明就是他刚出来的那个方向！
是他负责的五号仓？
还是紧挨着的西号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明明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离开时，每个仓门都锁得死死的，钥匙现在还在他裤兜里硌着他大腿肉呢！
谁他妈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开叉车撞门了吗？
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混杂着强烈的不安和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愤怒。
五号仓是他的地盘，里面每一件货物他都了如指掌，码放得整整齐齐，那是他的王国！
现在，居然有不长眼的东西敢来砸场子？
也顾不上下班了，去他妈的超市采购！
陈默弯腰捡起手机，也顾不上看屏幕摔没摔坏，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就往回跑，脚步又急又重。
帆布背包在他身后一甩一甩，口袋里的灰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奔跑吓到，“吱吱”叫了两声。
陈默一边跑，一边下意识地伸手进兜，摸了摸那把硬邦邦的扫码枪，仿佛这样能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得回去看看。
到底是他妈哪个龟孙，活腻歪了，在撞他的仓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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