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见，是个遗物整理师。我的工作，是替逝者完成末了的心愿。因为，
我能看见遗物上的记忆。当我握住那支老旧的英雄钢笔时，
三十年前的教室瞬间在我眼前炸开。年轻的老师指着讲台下低头认错的少年，
声音洪亮：“人生很长，一次犯错不代表永远。老师等你成才那天！”而如今，
我站在这位“少年”——身价百亿的周致远总裁办公室外。他的秘书正冷漠地拦着我，
职业假笑里透着鄙夷：“我们周总不见客，尤其是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我攥紧了手里的钢笔，指节泛白。我知道，周总恨这位老师，恨了半辈子。01“安小姐，
就是这儿了。”社区的王阿姨用钥匙打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
一股混杂着灰尘和中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林老师无儿无女，
走了快半个月才被邻居发现。唉，一个人呐……”王阿姨叹着气，眼圈泛红，
“他那些书本什么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想着请你们专业的来。”我点点头，
戴上白手套和口罩，走进这间被时间凝固的屋子。这里是典型的老式教师公寓，空间不大，
却被书塞得满满当当。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投下一束束光斑，
能看见无数微尘在其中飞舞。我的工作室叫“拾光”，干的活儿听起来挺文艺，
其实就是和死亡打交道。但我跟别人不一样。我能“看”到物品上残留的强烈情感。
喜悦、悲伤、愤怒、遗憾……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脑中闪现。这能力让我成了往事的摆渡人，
也让我时常被别人的情绪淹没，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工作。
书籍、信件、教案……我小心翼翼地分类打包。林老师的一生，就像这些泛黄的纸页，
清贫、规律，充满了墨水的香气。“咦，这是什么？”在书桌最里层的抽屉，
我摸到一个硬硬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英雄牌钢笔。笔身是经典的墨绿色，
笔尖的金漆已经斑驳，显然用了很久。它被擦拭得很干净，
旁边还有一小瓶见底的英雄黑墨水。我拿起钢笔。就在指尖触碰到冰凉笔身的瞬间——轰！
眼前的一切瞬间扭曲、褪色！刺耳的上课***在我耳边疯狂炸响！阳光刺眼的夏日午后，
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吱呀呀地转。几十个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挤在闷热的教室里，
蝉鸣声吵得人心烦。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老师站在讲台上，他就是林老师。
他手里拿着一张缴费单，脸色铁青，目光像刀子一样，死死地盯着第一排的一个少年。
“周致远！你给我站起来！”那个叫周致远的少年猛地一颤，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他很瘦，
校服洗得发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昨天收的三十块二毛五的班费，是不是你拿了？
”林老师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我没有……”少年嘴唇哆嗦，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有？
那你口袋里是什么！”林老师一个箭步冲下讲台，从少年洗得发白的裤兜里，
掏出了一把皱巴巴的零钱。“哗啦——”钱被狠狠摔在讲台上，硬币和纸币散落一地。
三十块二Mao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像针一样，
齐刷刷刺向周致远。嘲笑、鄙夷、窃窃私语……“我就知道是他，他家最穷了。”“小偷！
真丢人！”少年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剧烈地颤抖，像是要碎掉一样。“看着我！
”林老师厉声喝道。少年缓缓抬头，满脸泪痕，眼神里是绝望和屈辱。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厉害。这种公开处刑的羞辱感，
几乎让我窒á息。但下一秒，画面一转。还是那间教室，放学后，只剩下林老师和周致远。
林老师把那支崭新的英雄钢笔，塞进少年的手里。“老师知道，你拿钱是给你妈买药。
但方式错了。”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当众批评你，
是希望你记住这次教训，不是为了毁了你。”少年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拿着这支笔，
好好学习。”林ax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里满是期待，“人生很长，
一次犯错不代表永远。老师等你成才那天。”画面到此戛然而止。我猛地回过神，
发现自己还站在林老师的书桌前，后背已经湿透了。那支钢笔静静地躺在我手心，
笔身残留着林老师临终前最后的执念——一种深深的、绵延了三十年的期盼与遗憾。
我又在抽屉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全班合影。照片上，年轻的林老师站在中间，
周围是几十张稚嫩的笑脸。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倔强又脆弱的少年，周致远。我拿出手机，
鬼使神差地输入了这个名字。搜索引擎第一条，
就跳出了“远航集团董事长——周致远”的词条。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气度不凡，
眼神锐利，与那个窘迫的少年判若两人。他成才了。成了耀眼的、遥不可及的成功人士。
可林老师，却在孤单中去世，到死都没等到他。我捏着冰冷的钢笔，
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不行。我必须去见他。我必须把老师最后的牵挂，亲手交给他。
02找到周致远的公司不难。市中心最气派的写字楼，
“远航集团”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我眼睛疼。我深吸一口气，
走进能倒映出人影的旋转门。前台小姐姐笑容甜美又疏离：“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没有预约，但我想见你们周总。我这有他一位故人的东西要交给他。”我说着，
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不好意思，我们周总的行程都排满了。如果您没有预约，
我不能让您上去。”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咬咬牙，拿出手机，
点开那张老旧的合影：“麻烦你把这张照片给周总看一眼，他会见我的。
”前台小姐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内线电话。几分钟后，
一个穿着职业套裙、妆容精致的女人从电梯里走出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她就是周致远的秘书，李秘书。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眼神里的审视和不耐烦毫不掩饰，像是在看一个不入流的骗子。“周总很忙，
没时间见闲杂人等。”她的话像冰碴子一样。“我不是闲杂人等，
我是林文德老师的……”“林文德？”她打断我，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没听过。
我们周总每天要见的人非富即贵，你觉得一个什么老师，值得他抽时间吗？”这句话，
瞬间点燃了我心里的火。“他会想见的。”我几乎是咬着牙说，“麻烦你告诉他，
是关于三十年前，曙光中学初二三班，和一支英雄钢笔的事。”李秘书的表情终于变了变。
她再次拨通电话，低声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她冷冷地对我说：“周总让你上来。
”我心里一喜，跟着她走进总裁专属电梯。电梯平稳上升，光亮的镜面映出我和她。
我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在她一身高级定制的套裙旁，显得格格不入。
“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样。”李秘书突然开口，声音冰冷，
“想靠攀关系、讲故事来我们这儿要钱的人，我见得多了。周总最讨厌别人提过去的事，
你最好有自知之明。”我没说话，只是攥紧了口袋里的钢笔。总裁办公室在顶楼。
门推开的瞬间，我几乎被那巨大的落地窗和窗外的城市天际线给震慑住。一个背影正对着我，
站在窗前。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仅仅是一个背影，
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他缓缓转过身。五十多岁的年纪，
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得像鹰。他就是周致远。他看了我一眼，
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落在了我手中的钢笔盒上。“说吧，什么事？
”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温度。我心脏猛地一跳，鼓起勇气开口：“周总，您好。
我是受林文德老师的嘱托……”“他死了？”他突然打断我，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我愣住了。“是的，半个月前，在家中去世了。
”我艰难地说。“哦。”他应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所以呢？
你是来替他要抚恤金的？”我彻底懵了。“不，不是的！”我急忙解释，“林老师临终前，
一直惦记着您。这是他最珍视的钢笔，他希望我能……”“够了。”他再次打断我，
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一个小偷，有什么资格被老师惦记？”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还是说，你想用这个故事，从我这里换点什么？”小偷。这两个字像针一样，
狠狠刺进我的耳朵。他竟然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当年的自己。“我不是……”“李秘书，
送客。”他看都懒得再看我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以后这种人，直接让保安处理。
”李秘书立刻上前，做出“请”的手势，眼神里的鄙夷更浓了：“安小姐，请吧。
别让我们难做。”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我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可能，
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他恨。他不是无法面对，他是恨那个老师，恨那段过去。
我被“请”出了远航集团的大门，像个丧家之犬。手里那支冰冷的钢笔，此刻仿佛重若千斤。
我能感觉到，林老师那股期盼的执念里，多了一丝浓重的悲哀和不解。为什么？
我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不行。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
记忆是不会骗人的。林老师最后的眼神，明明是期待，是骄傲。这中间，
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我拿出那张全班合影，目光在上面搜索着。要拼凑出完整的过去，
只靠周致远一个人的视角，是不够的。我需要找到更多的人。
03我决定从照片上离周致远最近的一个女孩找起。她叫李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个年代，找三十年前的一个普通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我尝试了同学录网站、社交媒体，
都没有结果。我只好用最笨的办法。我回到林老师住的那个老城区，拿着照片一家家地问。
“阿婆，您认识照片上这个女孩吗？她大概五十岁左右了。”“不认识不认识。”两天下来，
我问了不下百人，嗓子都快哑了，得到的全是摇头的答案。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
一个正在路边摊吃面的大叔，指着照片说：“欸？这不是我们家隔壁那小静吗？
”我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大叔！您认识她？她现在住在哪儿？”“她没搬走啊，喏，
前面那个巷子口，开面馆的就是她。”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冲到面馆门口。面馆不大，
生意却很好。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正在灶台前忙碌，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就是李静。
我等她忙完一阵，才走上前，把照片递给她。“您好，请问是李静女士吗？”她擦了擦手，
接过照片，愣了一下：“哟，这老照片你哪儿来的？这是我们初中毕业照啊……天呐，
这是林老师！”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林老师他……走了。”我轻声说。
李静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用围裙擦着眼睛，
哽咽着说：“我就知道……我上个月还去看他，他身体就不行了……这老师，好人啊，
就是太倔，说啥也不肯去养老院。”我把来意跟她说了一遍。听到周致远的名字，
李静叹了口气。“致远啊……我们班当年最有出息的，也是最可怜的。”她给我倒了杯水，
拉我坐下，开始回忆。“他家那时候是真穷，他爸走得早，妈身体又不好，经常吃不上饭。
那次偷班费的事，我们都知道，他是为了给他妈买药。林老师当着全班批评他，
我们都觉得老师太过分了。”“但是，”李静一顿，“那天放学，我值日，
看见林老师把周致远叫到办公室，不仅把那支钢笔给了他，
还从自己工资里拿了五十块钱塞给他，让他给他妈买营养品。”我的心猛地一震。
还有这回事？这在钢筆的记忆里，是没有的。物品的记忆，只会记录和它本身最相关的片段。
“林老师还跟他说，‘人穷志不穷，下次有困难，直接跟老师说’。”李静回忆道，
“当时周致远哭得稀里哗啦的，拿着钱和笔就跑了。从那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拼了命地学习，成绩次次都是第一。”“那他为什么会恨林老师？”我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李静摇摇头，“毕业后大家就散了。后来听说他发财了，成了大老板。
我们开过几次同学会，他一次都没来过。有人说，他觉得我们这些穷同学丢他的人。
”我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周致远拒绝见我，真的是因为恨吗？还是像李秘书说的，
他只是单纯地讨厌过去，讨厌贫穷的自己？“对了，你还可以去找找赵凯。
”李静忽然想起什么，“他当年跟周致远是最好的哥们儿，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掰了。”赵凯。照片上，他站在周致远旁边，胳膊搭在他肩上，
笑得没心没肺。“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帮你问问。”李静拿出手机，
在同学群里发了条消息。很快，她把一个手机号推给了我。“赵凯现在混得不怎么样，
听说在城西那边当保安。你去找他问问，也许能知道点什么。”我谢过李静，
立刻动身前往城西。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叫赵凯的人，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04城西是一个正在拆迁的工业区。我根据地址，找到了一个破败小区的门口。
穿着保安服的赵凯，正无精打采地坐在传达室里刷着短视频。他比照片上老了很多，
头发稀疏，眼袋很重，满脸都是被生活磋磨过的疲惫。我敲了敲窗户。他抬起头，
不耐烦地问：“干嘛的？”我把照片递过去。他看到照片的瞬间，眼神猛地一缩，
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你找***什么？”他声音沙哑，透着一股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