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霓虹,像一块被打翻的调色盘,将夏夜的天空染得五光十色。
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虚假的温暖,而在这些光鲜亮丽的缝隙里,阴影正无声地蔓延。
十六岁的王山背着半旧的书包,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风吹过,带着柏油路面被晒了一天的热气,还有远处小吃摊飘来的油烟味。
他刚结束晚自习,心里惦记着给母亲留的那碗绿豆汤,也想着明天要和刘玉玲一起去图书馆——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暑假前最后一次一起复习。
刘玉玲是他的青梅竹马,从小学到高中,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却会在王山被欺负时,鼓起勇气站出来替他辩解。
王山一首觉得,有刘玉玲在,再苦的日子也能嚼出点甜来。
路过巷口的杂货店时,王山停了下来,买了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那是刘玉玲最爱喝的。
他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半,按说刘玉玲早就该到家了,刚才发消息也没回,不知道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王山加快了脚步。
他家和刘玉玲家住在同一片老城区,都是低矮的居民楼,与不远处的***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片区域靠近城西路,鱼龙混杂,平时就有些游手好闲的混子晃荡,王山平时总叮嘱刘玉玲早点回家。
刚拐进通往刘玉玲家的那条窄巷,王山就看到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靠在墙边抽烟,为首的那个染着黄毛,嘴角挂着痞气的笑,正是城西路一带小有名气的混子林贵泽。
王山皱了皱眉,不想惹麻烦,低着头想快点走过去。
“哟,这不是王山吗?”
林贵泽吐了个烟圈,故意挡在了他面前,“急着去哪儿啊?
找你那小女朋友?”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眼神扫过王山手里的橘子汽水,嗤笑一声:“呵,还挺贴心。
可惜啊……让开。”
王山的声音很冷,握着汽水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不喜欢林贵泽,这人仗着有几个狐朋狗友,在附近没少欺负学生。
“脾气还挺大。”
林贵泽身边的一个瘦猴跟班推了王山一把,“泽哥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王山踉跄了一下,火气瞬间上来了:“我再说一遍,让开!”
“嘿,还敢顶嘴?”
林贵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前一步,用手指戳着王山的胸口,“小子,跟你说句实话吧,你那小女朋友刘玉玲,刚才跟我们哥几个‘玩’得挺开心呢。”
“你说什么?”
王山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踩了尾巴的狼,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你把她怎么样了?!”
“怎么样?”
林贵泽脸上的笑容变得猥琐起来,故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还能怎么样?
细皮嫩肉的,味道不错……”后面的话,王山己经听不清了。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刘玉玲可能遭遇的可怕画面。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炸开,他想也没想,手里的汽水瓶狠狠砸向林贵泽的脸!
“砰!”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林贵泽没料到王山敢动手,被打得正着,脸上瞬间流下血来,混着黏腻的橘色汽水,看起来狼狈又狰狞。
“CNM的!
给我打!”
林贵泽捂着脸怒吼。
几个跟班立刻围了上来,拳头和脚像雨点一样落在王山身上。
王山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扑向林贵泽,他没有章法,只有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死死咬住林贵泽的胳膊不放。
“啊——!”
林贵泽疼得惨叫,一脚将王山踹倒在地。
王山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他的嘴角破了,流着血,视线也开始模糊,但他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林贵泽,那眼神里的恨意,让林贵泽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妈的,这小子跟疯狗一样。”
瘦猴跟班啐了一口,“泽哥,要不要废了他?”
林贵泽喘着粗气,看着地上如同困兽般的王山,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又换上算计的笑:“废了他?
便宜他了。”
他蹲下身,凑近王山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刘玉玲就在前面那间废弃仓库里,现在估计还没醒呢。
你不是想报仇吗?
可惜啊,你没机会了。
不仅没机会,你还得替老子背个更大的锅。”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走,先去处理下伤口。”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王山,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仓库,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弧度。
几个跟班松开了手,跟着林贵泽扬长而去。
王山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但他顾不上这些,踉跄着冲向林贵泽说的那间废弃仓库。
仓库的门没锁,他一脚踹开,一股浓重的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月光,王山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正是刘玉玲。
她的衣服被撕扯得有些凌乱,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显然是被下了药。
“玉玲!
玉玲!”
王山冲过去,颤抖着抱起她,声音哽咽,“你醒醒!
我带你回家!”
刘玉玲没有反应。
王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刘玉玲身上,然后背起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她家走。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林贵泽那张狰狞的脸,和刘玉玲无助的样子。
仇恨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勒窒息。
把刘玉玲送到她家楼下,敲开她父母的门,王山几乎虚脱。
面对刘玉玲父母焦急的询问,他只说了句“她被人欺负了,快送医院”,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不敢看他们的眼睛,更不敢说发生了什么。
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王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报警?
可他没有证据,林贵泽那帮人肯定会抵赖。
去找他们报仇?
他一个人,根本不是对手。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吞噬了他。
他走到一家路边摊,要了一瓶最便宜的白酒,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却麻痹不了他心里的痛苦。
他想醉,想暂时忘记这一切。
不知喝了多少,王山晕晕乎乎地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家走。
酒精放大了他的痛苦,也模糊了他的理智。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都在晃动。
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家楼下时,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阴影里冲了出来,撞了他一下。
王山本就站不稳,被这么一撞,首接摔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怯生生的。
王山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到一个穿着和他同校校服的女生,正慌慌张张地想扶他起来。
是陈川的妹妹,陈楠楠,平时在学校里不太起眼。
“没事……”王山挥了挥手,想自己站起来,却浑身发软。
就在这时,突然冲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陈川。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又看了看陈楠楠,顿时怒吼起来:“王山!
***干什么!
你喝醉了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王山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川一拳打倒在地。
紧接着,他听到陈楠楠带着哭腔的声音:“哥……就是他,就是他,上次在废仓库***我的就是他,他刚撞了我又想扒我衣服,呜呜呜……CNM的!”
陈川更加愤怒,对着王山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周围很快聚拢了一些邻居,对着地上的王山指指点点。
“这不是老王的儿子吗?
怎么回事啊?”
“看这样子是喝醉了,想欺负人家小姑娘?”
“啧啧,平时看着挺老实的……”王山躺在地上,头痛欲裂,浑身是伤,根本无力辩解。
他隐约看到人群外围,林贵泽和他的跟班正躲在暗处,露出得意的笑。
他终于明白了林贵泽那句话的意思——替他背个更大的锅。
没过多久,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穿着制服的执法者快步走来,他们身姿挺拔,腰间配着制式武器,眼神锐利如鹰,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
这是平城的执法者,拥有超越常人的武力,是维护这座城市秩序的力量。
执法者看到现场的情况,又听了陈川和陈楠楠声泪俱下的控诉,以及周围邻居“看到”的“事实”,再看了看醉得不省人事、浑身是伤却眼神凶狠的王山,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带走。”
为首的执法者冷冷地说。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王山的手腕,那金属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凉到了骨子里。
他被两名执法者架着站起来,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了闻讯赶来的母亲。
母亲看到他这副样子,手里的菜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
她的右手不自然地蜷曲着——那是几年前在工厂被机器轧伤留下的残疾,干不了重活,只能靠做些手工活勉强维持生计。
“小山!
小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母亲冲过来,想抓住他的手,却被执法者拦住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只残疾的右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王山张了张嘴,想对母亲说“我是被冤枉的”,可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
酒精、伤痛、愤怒、绝望……像无数根绳子,将他紧紧捆绑,拖向无尽的深渊。
他被塞进了执法者的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他看到母亲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车窗外,平城的霓虹依旧闪烁,繁华依旧。
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不知道,母亲为了救他,将开始一段多么艰难的奔波;他也不知道,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刘玉玲,正躲在房间里,被恐惧和羞耻感淹没,选择了沉默。
一场针对他的风暴,己经悄然掀起。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平城的黑暗,远比他想象的要深沉、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