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考古现场的深处,三十岁的双学位博士林越,指尖刚触到一块带铭文的汉代铁锭,头顶便传来了不祥的撕裂声。
“塌方——!”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无尽的黑暗裹挟着土石将他吞噬,怀中那本写满现代工艺设想的手写笔记,是他与这个时代最后的连结。
……剧痛率先回归。
不是被掩埋的窒息,而是后脑遭受重击的钝痛,以及身体被粗暴拖行的摩擦感。
冰冷的雨点混着泥浆砸在脸上,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是血,他自己的血。
“晦气!
这酸秀才身上半个铜子都没有,就这破书!”
一个粗嘎的声音骂道。
林越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穿着破烂黄色头巾的汉子,正嫌弃地将一本湿漉漉、染着血污的笔记本扔进泥里。
那正是他穿越前抱在怀里的《汉代工艺笔记》!
旁边另一个黄巾贼卒踢了林越一脚,啐道:“大哥,搜干净了,就剩这穷酸半条命,不如给了个痛快,咱还得去追蔡邕家的大队呢!
那才是肥羊!”
蔡邕?
大队?
林越脑中嗡的一声,中平六年,黄巾之乱虽近尾声,但余党仍在西处劫掠!
他魂穿的这具身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寒门秀才,竟成了黄巾贼劫掠路上的无辜牺牲品,因携带书卷被误认为有油水而遭毒手。
“行,送他……”那“大哥”狞笑着举起刀。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林越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向侧一滚,沾满泥血的手死死抓住了那本被丢弃的笔记,同时用尽肺腑力气,嘶声喊出了与原主身份最契合、也最能引起某些人注意的话:“住手!
我乃零陵林越!
身负……身负救治荆南瘟疫之方!
尔等若染疫,必……必死无全尸!”
“瘟疫”二字,在医疗条件极端落后的古代,拥有着比刀剑更恐怖的威慑力。
几个贼兵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闪过惊疑和恐惧。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贼子休走!
放下蔡小姐车驾!”
只见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骑兵疾驰而来,虽衣甲不算精良,但队列齐整,为首一名骑士手持长枪,气势凛然。
他们护卫着一辆看似朴素,却规格不低的马车,显然刚刚击退了贼兵的主力,此刻是来回扫荡残敌的。
那几名黄巾残兵见状,魂飞魄散,也顾不得林越了,发一声喊,扭头便往山林深处逃去。
护卫首领并未深追,勒住马,警惕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唯一幸存、满身血污的林越。
林越心跳如鼓,他知道,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开始。
这些护卫会如何对待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幸存者?
他强忍剧痛和眩晕,挣扎着跪坐起来,将染血的笔记紧紧抱在胸前——这是他身份和价值的唯一凭证。
他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清明而非威胁,望向那辆马车。
车帘紧闭,但林越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透过缝隙审视着他。
护卫首领驱马前行几步,长枪微抬,指向林越,厉声喝问:“你是何人?
与黄巾贼子是何关系?
为何在此?”
林越深吸一口气,用沙哑但清晰的声音回答,刻意模仿着汉代士人的口吻:“在下零陵林越,乃一介寒门读书人。
路遇贼人劫掠,不幸罹难。
幸得将军虎威,惊走宵小,保全残躯。”
他微微举起手中的笔记,“此乃在下游学所记之杂录,贼人不识,弃如敝履。”
他必须快速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很可能被当作可疑分子处理掉。
“将军!”
林越趁对方沉吟,立刻补充道,目光恳切地望向零陵城方向,“在下于游历途中,曾见淮北瘟疫横行之惨状,于此道略有心得,录于笔记。
观我零陵气候,春汛过后,恐有疫病之虞。
越不才,愿献防治之策,助乡梓免此大难!”
他不敢一开始就抛出“水泥曲辕犁”这种过于超前的东西,但“瘟疫防治”在乱世是刚需,而且他笔记里确实有基于现代医学的简化版防疫方案(煮沸饮水、隔离、焚烧尸体等),更容易取信于人。
那护卫首领显然不信,嗤笑道:“你一介书生,也懂防疫?
休得胡言乱语……王统领。”
一个清冷而柔和的女声从马车内传出,打断了护卫首领的话。
车帘并未掀开,但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观其形貌言语,确似读书人。
且他既言有防疫之策,或可一听。
如今流民西起,疫病不得不防。”
她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下,继续道:“将他带回零陵,交由太守府安置查问。
若真有才学,亦是零陵之幸;若为奸佞,再处置不迟。”
“可是小姐,此人来历不明……”王统领犹豫。
“无妨。”
车内的蔡文姬(林越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她)声音平静,“他身负重伤,手无寸铁,仅凭一书生,又能如何?
我父常言,乱世当惜才。
给他些伤药和食物,带他同行。”
“是,小姐。”
王统领不再多言,挥手让一名护卫下马,给林越简单包扎,并分了他一点干粮和水。
林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他赌对了。
蔡文姬出身书香门第,其父蔡邕更是海内大儒,她对“读书人”天然有一份尊重和怜悯。
而他提出的“防疫”议题,正好切中了乱世统治阶层最敏感的神经之一。
他被安置在队伍末尾,跟着马车和护卫,踉跄着走向零陵城。
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污,也冲刷着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差点成为他葬身之地的泥泞,紧紧攥住了手中那本染血的笔记。
这不再是简单的知识记录,而是他用生命换来的,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并撬动历史的……第一块基石。
零陵城灰暗的轮廓在雨中显现,等待着他的,是未知的挑战,也是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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