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面积不小,但宋南天很喜欢姥姥给他收拾出来的阁楼,,一个人的空间,安静,隐秘,独属于他。
但温馨的小窝没能让他入睡,他失眠了。
他听到庄女士起夜,然后接了个电话,还有一声很轻微的“嚓”,随后是深深吸气吐气的声音。
阁楼窗户外面有个小平台,宋南天支起窗户,腿伸出去坐在窗框上,双手杵着下巴。
晚上气温下降了点,但吹在脸上的风仍然是微热的,耳边尽是蝉鸣和蛙叫,就算不失眠也会被吵的睡不着。
宋南天望天,日后睡眠……这么多星星!
他瞪大了眼睛,漫天繁星以一种无法言说的密度和亮度在他眼里闪烁,天空甚至不是全黑的,中间有不规则的一道浅色划过,那是……银河。
宋南天被震撼了几分钟,这几分钟里他忘记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忘记了日后自己就该生活在这陌生乡下的迷茫,忘记了忧愁庄女士该如何解决身上的麻烦。
“吱呀”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循声望去,斜对面也有个一模一样的阁楼,刚刚是有人放下窗户的声音。
然后微黄的灯光熄灭了。
宋南天眯了眯眼,对面窗户上放的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造型奇特的盆栽?
茎干又首又长,一条一条像一根根筷子似的杵在花盆里,另一头是一朵又一朵的白色蘑菇状的花。
辨认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宋南天收回了视线,脑子里却浮现了中午在门口看到的那个“漂亮的男娃”。
……“书包文具这些重新买了,再开学你可不是小学生了,姥姥姥爷年纪大了,你平时懂点事帮帮他们,听到没?”
庄女士一边付钱一边叮嘱,回头一瞥,小兔崽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顿时来气。
“你昨晚上到底干什么了!”
“没干啥啊。”
宋南天打了个哈欠,“只是没睡而己,你不也没睡。”
庄女士顿了一下,抿嘴跳过了话题:“别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姥姥姥爷平时也没个人在身边陪着,你哄着点。”
“哪里没人了,昨天那个我看熟得很,说不定天天都来。”
“你也知道啊!”
庄女士眼刀飞过去,“别人家的孩子怎么那么乖巧可爱呢,说起来,我应该给他买个礼物。”
宋南天一手拿着冰棍,一手提着新文具无言,他知道他妈也并不是觉得他不懂事,来自亲爱的母亲临别的叮嘱,听着就好了。
“高度近视……可能也没上学噢,给他买几本故事书吧。”
宋南天为收礼对象表示了同情,漫天野地的跑不自在吗,非要用那看不清的眼睛去认字?
从百货商超离开时己经是下午三点,两人来到汽车站等车。
往返镇上和乡下是半个小时一趟的公交,俗称“班车”。
等下了车还要走上一段几百米的路,就是那条石子路。
回到家,姥姥姥爷并不在。
“这么热的天气也不歇歇……”庄女士叹了口气,“南天,把瓜切了,装壶水,给你姥姥姥爷送过去。”
“知道了。”
东西用篮子装了,临出门时,宋南天又退回了脚步,拿了一根甜糕出门。
留下庄女士的怒吼在风中飘荡,“臭小子你今天吃第三根了!
牙齿还要不要了!”
出了院门上了路,宋南天才想起来没问自家田在哪里。
不过他知道回来时沿路两侧的田地都是这个村里的,沿路找就是了。
走到路中段,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田头,他扬声喊道:“姥姥!”
庄姥姥在更换捉虫的工具。
棉花开花的时候,虫害频发,喷洒农药也不能完全根治,农人便会抽时间下地捉虫。
胸前挂着塑料瓶子,捉住虫子便轻捏一下脑袋丢进去,让虫子不至于死得太凄惨,也不能再爬着出来。
通常一两个小时就能捉一瓶子,捉了回家喂鸡,下的蛋又大又香。
“姥姥,喝水歇会吧!”
宋南天从田埂小跑过去,一个没注意,和姥姥胸前的绿绿黄黄的己经不再透明的塑料瓶凑了个眼对眼,顿时瞪圆了眼睛,又似乎被伤了眼想要闭上,一时狰狞住了。
“哟!”
庄姥姥眼疾手快把瓶子往后一甩落到背上,“吓着了?”
捏了虫子脑袋的手也不好给外孙拍拍,庄姥姥只能言语安抚:“忘记忘记快忘记。”
宋南天紧张的吞了下口水,“好……好多虫。”
“不怕啊,都死了。
走,咱们去找你姥爷。”
庄姥姥引着宋南天走上侧边的田埂,每家每户的田地都有田埂划分成一块一块的,他家六块田都在这里。
从田埂绕到后边,就看到略宽的道旁立了一个个小帐篷。
极其简陋的帐篷,只充当遮荫用。
只因这边有个不算大的水坑,或者叫堰塘,浇地取水,或者累了热了洗把脸,都在这边,所以帐篷不在路边,反而在田后。
庄姥爷正好走到头看见两人,“小天怎么过来了,这么热的天才从镇上回来吧,也不歇歇。”
宋南天把篮子拎到帐篷边:“让你们歇歇呢,我拿了瓜和水,歇会吧。”
弯腰放下篮子,他一顿,只见帐篷里露出一双脚来。
“小雁在里面睡着了。”
庄姥姥轻声道。
宋南天疑惑:“他怎么在这?”
“喏。”
庄姥姥掀开半遮的布帘,“看虫呢。”
往里一瞧,好家伙,一平方米大小的空间,放了五六个装满虫尸的塑料瓶,他妈嘴里那个漂亮的男娃睡得正香。
“壮士。”
庄姥爷喝了口水:“小天也进去歇歇?
这太阳太毒了,当心晒黑。”
“不不不!”
宋南天蹲在地上摇头,往后撤了一步表示拒绝。
没想到土地不平且松软,他脚下不稳,手就往后撑了一把,一下摁在什么东西上。
“哎哟。”
帐篷里的人醒了。
庄姥姥啃完了瓜“呵呵”一笑,起身离开:“你俩玩吧。”
陈雁脑袋顶着布帘探出头来,看见了宋南天不甚清楚的脸,带着几分迟疑:“南天哥哥?”
“小瞎子,别这么叫。”
陈雁回缩了几分,害怕他不喜欢自己,自己还粘着对方的姥姥姥爷。
宋南天拿了块甜瓜递过去:“吃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