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身姿轻盈,似灵动的飞燕,在台上合着节奏旋身。
水袖轻扬,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味,娇柔的嗓音婉转地唱着《长生殿》里的经典唱段,声声入耳,似一泓清泉淌入人心。
阁楼二层,萧烬野双手交叠于胸前,目光紧紧锁定台上的云棠。
他盯着这台上戏子瞧了好半晌,深邃的眼眸里波澜暗涌。
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个人重影…回忆渐远。
萧烬野幼时遭二姨娘暗害,幸而他福大命大,逃至后山后因伤势过重昏厥过去。
幸得一人相救。
那男孩儿沉稳的手轻抚他的脸颊,那温度仿若犹在…一曲终了,云棠盈盈下拜,台下掌声雷动。
萧烬野回过神来散场后的戏楼飘着淡淡脂粉香,云棠攥着卸妆巾往后台走,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下意识攥紧袖口,却见一抹墨色长衫从转角处转出——萧烬野立在雕花廊下,阴暗处遮盖住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阿棠。”
两个字裹着九年前雪夜的余温,轻轻落在云棠发顶。
他回头望向那高处的男人,眼里翻涌着疑惑的眼神萧烬野缓步上前,茶盏搁在廊柱石台上,伸手却在触及云棠发梢时僵住。
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是被风沙磨过:“九年了。”
云棠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木质屏风,云棠生的好看风流桃花眼。
***的皮肤,以前听曲儿的老板都喜欢来后台找他。
他以为这位也是要来搭讪的。
银链在月光下晃出刺目的光。
他垂眸盯着对方反问“什么九年?”
话音未落,萧烬野突然拉起他的手腕云棠瞳孔骤缩,抬头却那人目光滚烫得能将人溺毙:“当年雪夜,是你跪在我身旁替包扎伤口,说‘活着才能报恩’。”
他抬手,指尖悬在云棠腕间银链上方,“阿棠,这条链子,我找了好久”云棠一愣觉得这人莫名奇妙被抓住手腕吃痛也有着恼怒“老板,您要觉得小的唱的好听不如多来捧场,没必要这样搭讪”萧烬野觉得奇怪暮色渗进雕花窗棂,萧烬野望着云棠刻意疏离的背影,喉间泛起苦涩。
方才对方慌乱后退时,腕间那截银链晃得他眼眶发烫,可说出往事时,少年眼底却只有陌生与戒备。
“当真...不记得了?”
他声音发紧,伸手想要抓住云棠的衣袖,却在半空攥成拳。
九年前那个雪夜如此清晰——少年跪睫毛上凝着霜花,却固执地用嘴吸出他伤口的毒血掌心的银链硌在他腕间,说“等你好了,我要听你亲口道谢”。
云棠攥着衣摆的手微微发抖,这人身上有刀云棠也不敢真的惹怒他了,侧脸藏在阴影里:“贵人说笑了,小的从未见过您。”
话音未落,萧烬野突然上前半步,温热的呼吸扫过他泛红的耳尖:“可你腕间的链子,明明是我亲手系上的。”
寂静中,只有烛芯爆裂的轻响。
云棠垂眸盯着银链上斑驳的刻痕“您说这个?
我小时就没了父母是班主把我捡回来的,班主说他见到我时就有大概是我父母留下的”萧烬野望着少年苍白的脸他不敢想云棠都经历了什么,想想他也觉得自己有点不礼貌了比较九年过去了不记得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抱歉。
是我冲动了”回家后的萧烬野处理着剩下的资料。
这还有什么心思工作脑子里全是云棠这人第二日卯时三刻,戏班子门还未开,萧烬野己候在雕花门外。
怀中食盒裹着两层棉帕,里头是云棠最爱吃的桂花糖糕,甜香混着晨雾,在青砖地上洇出浅浅光晕。
小时萧烬野在云棠家时两人睡在一起互相取暖那时萧烬野对10岁的云棠说“你喜欢什么,以后我都给你买来。
珠宝?
黄金?
还是…”云棠听着倒是不感兴趣“我想吃阿娘做的桂花糖糕”——戏台上锣鼓又响,云棠甩着水袖唱到***,余光瞥见二楼雅座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支着下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云棠心想这人听不腻吗天天来,食盒摆在案头,倒像是专程来投喂的。
待戏散场,萧烬野捧着食盒堵在后台门口,糖糕还冒着热气:“尝尝?
少油少糖不会伤嗓子”云棠想开口拒绝“老板…”却被打断“我姓萧”云棠攥着戏服的指尖发白,胭脂未卸的脸上浮起薄怒:“萧老板,戏子不配与贵人同桌。
好意领了”转身欲走时,脚下戏服的金丝裙摆突然缠住木凳,他惊呼一声往前栽去,却摔入温暖的怀抱“站稳。”
萧烬野牢牢圈住他腰肢,掌心贴着戏服下单薄的脊背,“我这一扶,总该请我吃顿饭谢恩吧?”
他歪着头,眼底闪过狡黠,活像耍赖的孩童,“不然...我就赖在后台不走了。”
云棠挣扎着要退开,发间银簪却勾住了萧烬野的衣襟。
两人靠得极近,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
“你!”
云棠耳尖通红,“就一顿饭!”
“成!”
萧烬野立刻松手,却悄悄将云棠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街角那家素菜馆,我订了靠窗的雅间,能看见护城河的荷花。”
他晃了晃食盒,“吃完再给你带份糖糕当宵夜?”
云棠褪去戏服,月白色杭绸长衫如水般裹住身形,袖口银线莲纹随动作轻颤。
短发的长度适宜倒是显的秀气些,藕荷色丝绦系着玉坠晃出微光,抬脚时鞋头的山茶刺绣若隐若现。
刚掀开雅间珠帘,便撞进萧烬野炽热的目光,对方喉结滚动,低声道:"好看。
"云棠皱眉催促“快走吧”云棠跟着萧烬野踏进“松鹤楼”时,红木屏风上的鎏金鹤纹映得他长衫发颤。
侍者弓着腰引他们往二楼雅座去,鞋底踏在檀木地板上,嗒嗒声和着萧烬野沉稳的脚步声,像极了戏台上的鼓点。
“两位老板吃点什么”侍者掀开绣着缠枝莲的门帘,萧烬野己替云棠拉开雕花檀木椅,掌心虚扶在他身后。
云棠盯着桌上青玉缠枝纹茶盏敷衍着应声“随便吧龙井虾仁、蟹粉狮子头,再加道芙蓉鸡片。”
萧烬野合上菜单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云棠垂落的袖口,“记得你以前爱吃甜口,再要份桂花糖藕?”
云棠猛地抬头,茶盏里的龙井在涟漪中晕开墨绿。
九年前雪夜的记忆碎片又在刺痛太阳穴,他攥紧衣摆:“萧老板记错了吧,我们这可是认识的第二天啊”云棠觉得这位萧老板貌似把自己认成他哪位情人了?
萧烬野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喉结动了动。
侍者捧着热毛巾上前时,他突然将茶盏推过去:“尝尝?
明前龙井,和你戏服上的茶香一个味儿。”
云棠要被这耍无赖的人气坏了吃个饭不是拉拉他手就是说一些莫名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意和他吃饭。
月光爬上青瓦时,萧烬野将车缓缓停在惊鸿园后门。
车厢里还飘着桂花糖藕的甜香,云棠攥着绸缎坐垫的手指微微发颤,刚要开口说“不必送了”,车门己被萧烬野亲手拉开。
夜风卷着戏楼飘出的胡琴声,掠过云棠月白长衫的银线绣纹。
萧烬野垂眸望着他鞋头将绽未绽的山茶刺绣,忽然轻笑一声:“阿棠,你方才吃蟹黄汤包,沾了油星在领口。”
云棠慌忙抬手去擦,却被温热的指尖按住手腕。
萧烬野掏出帕子,动作极轻地拭去他衣领上的黄渍,呼吸扫过耳畔时带着龙井的清苦:“我帮你,不用谢了”到底谁要谢他云棠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斑驳的朱漆门。
铜环叩响的声音惊飞了檐下宿鸟,他望着萧烬野西装口袋里露出的一角戏票——那是明日他压轴《牡丹亭》的座次单。
“谢萧老板”云棠低头行礼,发间玉坠晃出冷光,“明日园子贵客多,您不必再来……”话音未落,手腕突然一紧。
萧烬野将他抵在门上“我偏要坐头排。”
萧烬野的拇指摩挲着他腕间银链,声音低得像是在咬耳朵,“看着你唱‘良辰美景奈何天’,然后...等你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