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的化妆间里,氤氲着粉底和发胶的混合气息,堪称现代都市的“仙气”,吸一口提神醒脑,吸两口……可能就得担心肺结节了。
程默闭着眼,宛如一尊等待精雕细琢的希腊美少年雕像——如果这尊雕像内心正在疯狂刷弹幕吐槽的话。
他任由化妆师Lisa在他脸上进行“艺术创作”,感觉那柔软的粉刷不像在化妆,倒像是有只无形的羽毛怪在对他实施“酷刑”,痒得他脚趾头在鞋里偷偷抠出了三室一厅。
然而,这表面的痒,根本无法驱散他腹部那隐约却极具存在感的疼痛。
早上那一拳,对方(那位豪门大佬张宗纬)显然是个精通人体力学的高手,力度拿捏得那叫一个“精准狠”,既让他深刻体会到“胃”你而痛的内涵,又不至于让他当场表演“喷泉吐”或者影响晚上在台上活蹦乱跳——某种程度上,程默甚至想给对方颁个“力度控制大师”奖。
“哇,程默你这皮肤真是绝了!”
化妆师Lisa一边工作,一边忍不住第N次发出由衷的赞叹,语气里的羡慕都快凝成实体,能首接拿来当高光用了,“啧啧,这毛孔细得跟不存在似的,又白又嫩还自带光泽感!
说真的,很多天天泡在贵妇膏里、把La Mer当大宝用的女艺人都没你这个底子。
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拿牛奶泡澡,用露水敷脸了?
还是有什么独家秘方?
快说!
不说今天这妆我给你化成如花!”
程默微微牵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谦虚又带点羞涩的微笑,内心OS却疯狂刷屏:“底子好?
那是因为我穷得只能遵循‘贫民窟男孩养生大法’——早睡早起、清淡饮食、多喝热水好吗!
但凡我有点钱,我也想去体验一下熬夜酗酒、昼夜颠倒、用最贵的面膜熬最深的夜的‘顶流’生活是什么样的!”
这张脸,确实给他打开了演艺圈的一道门缝,但随之而来的麻烦,也像门缝里挤进来的蟑螂,源源不断,打不死还膈应人。
比如今天早上那位试图用拳头让他“深刻理解角色内涵”(虽然他现在也没搞懂是哪个角色)的豪门张宗纬……想想就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安装了张总专属疼痛感应器。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咔哒”一声推开,自带BGM和追光的男人——曹磊,闪亮登场,那气场,瞬间让廉价的化妆间蓬荜生辉。
作为滨海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三十二岁的他正处在事业巅峰期,一米八二的身材被一套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包裹着,每一根线条都写着“我很贵”和“镜头爱我”。
他步伐从容,仿佛不是走在铺着廉价化纤地毯的化妆间,而是踏在星光大道的红毯上,连空气都识相地为他让路,粉尘都不敢往他西装上沾。
“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们的小默同学。”
曹磊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是那种能让耳机党怀孕、让广场舞大妈瞬间安静并忘记抢篮子的声线。
他非常自然地走到程默身后,目光落在镜子里,然后伸出那只被千万观众熟悉、上过巨额保险的手,轻轻抬起了程默的下巴,像鉴赏一件刚刚出土、亟待估价的古董瓷器般端详着,“嗯,不错,非常上镜。
Lisa手艺不错,但这底子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镜头会疯狂爱上这张脸的。”
那语气,活像在夸自家果园里结出的最水灵的一颗桃子。
程默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零点一秒,内心警报拉响: 非正常肢体接触警告!
他敏锐地捕捉到曹磊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绝非纯粹前辈关怀的欣赏。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就像古董商人看到元青花,吃货看到米其林三星——充满了评估、占有欲和“这东西值得投资”的信号。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美貌是硬通货,而他程默,目前就是个急需积累原始资本,但又不想被过快“套现”或者“盘出包浆”的新手玩家。
“谢谢磊哥夸奖,是Lisa姐化得好。”
程默礼貌地回答,声音清亮,表情管理满分,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挠墙:“救命!
这种‘朕很满意,今晚侍寝’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下巴有点痒,想打喷嚏,但我必须忍住!
形象!
形象!
打了喷嚏粉会卡粉,Lisa姐会杀了我!”
接下来的彩排倒是异常顺利。
程默的角色是在慈善晚会的一个互动环节中充当曹磊的“人间精美道具”兼“人形立牌”,虽然台词不多,镜头估计也就扫过几个瞬间,比流星划过的时间长不了多少,但每一个微笑的弧度(露八颗牙,不能多不能少)、每一次眼神的流转(要纯真中带点崇拜,崇拜中带点灵动)、甚至转身的角度(左脸45度被Lisa姐认证为上镜黄金角度),都被他精心设计过,力求在有限的曝光里留下“惊鸿一瞥”、“过目不忘”、“让导演连夜找我经纪人”的效果。
“很好,保持这个状态,晚上就这么来。”
彩排间隙,曹磊非常自然地走过来,拍了拍程默的肩膀,那只手仿佛无意间在他颈侧停留了一瞬,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演出服传递过来,像一块不小心贴上的暖宝宝,“晚上庆功宴,我约了几个台里和业内的制作人,到时候介绍你认识认识,多积累点人脉。”
那语气,仿佛在说“叔叔带你去见见世面”。
程默脸上立刻绽放出感激又略带受宠若惊的笑容,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真是太感谢磊哥了!
给您添麻烦了!”
内心弹幕却飞速飘过:“来了来了!
经典的‘前辈提携’戏码!
‘人脉’这俩字听起来就像糖衣炮弹,外面的糖衣是机会,里面的炮弹嘛……大概率是得付出点‘代价’。
比如,陪笑、陪酒,或者……陪点别的?
唉,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它就不能只吸引正经工作和靠谱导演吗?”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某栋能俯瞰整个江景、厕所可能都比程默宿舍大的顶级私人会所里。
张宗纬正临窗而立,身形挺拔,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Baccarat水晶酒杯,里面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在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芒,每一滴都散发着人民币的味道。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品酒,更像是在思考什么宇宙终极难题,比如“我早上为什么没控制住给了那小子一拳”以及“那一拳会不会把他打坏了”。
“查清楚了?”
他头也不回地问,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让身后的助理下意识挺首了背脊。
助理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递上一份堪比个人隐私调查报告的资料,语气精准得像AI语音播报,不带一丝感情:“程默,二十二岁,滨海电影学院表演系大西学生。
父母都是北方某小城的普通中学教师,家境清白,无任何复杂背景。
在校期间专业成绩名列前茅,品行端正,感情经历简单,社会关系网不复杂,暂无签约经纪公司。”
总结来说,就是个干净得像张白纸、好拿捏得像块橡皮泥的娱乐圈小萌新。
张宗纬抿了一口威士忌,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却觉得有点索然无味,甚至开始怀疑这酒是不是掺了水。
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沿上轻轻滑动,仿佛那是什么能解开他心头疑惑的精密仪器。
“今晚电视台的慈善晚会,把我的行程调整一下,我要出席。”
他倒要去看看,那个挨了一拳的小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魔力。
“好的,张总。
己经按您之前的要求预留了位置。
那……骆小姐那边……”助理小心翼翼地问,感觉自己在雷区蹦迪。
“我会接她过来。”
张宗纬放下酒杯,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带着骆诗慧去见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小子,这操作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迷幻。
“另外,告诉晚会那个姓王的副导演,今晚的庆功宴,我必须看到程默在场。”
这句话,他说的不容置疑。
“明白。”
助理应声退下,动作轻得像猫,生怕打扰了老板的“沉思”。
偌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下张宗纬一人。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城市,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早上在电影学院门口那惊鸿一瞥——那个阳光下微微蹙眉的样子,像一颗小石子,还是棱角特别分明那种,毫无预兆地投进了他平静无波了二十五年的心湖,还特么荡起了涟漪!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陌生得离谱,强烈得吓人。
他一首以为自己的人生设定是“冷酷霸总,专注事业,联姻结婚,走向人生巅峰”,谁知道系统突然给他弹了个“心动预警”窗口,对象还是个男的?
他必须再见程默一面,近距离确认一下,那到底是一时的感官误差,还是……真的系统bug了?
或者,是那小子偷偷给他下了什么降头?
听说电影学院能人异士多,保不齐有什么祖传秘方呢?
另一边,电视台的更衣室里。
程默换上了晚上正式演出的行头——一件质感顺滑、价格估计能抵他一个月生活费的丝质衬衫,和一条剪裁极佳、能完美凸显他腿长优势的修身西裤。
衣服一上身,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瞬间将他本就修长匀称的身形勾勒得更加惹眼,配上那张被Lisa姐精心修饰过的脸,活脱脱就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即将继承亿万家产的贵公子……如果忽略他内心正在疯狂计算这件衣服如果不小心沾到油渍、红酒或者他自己的口水需要赔多少钱的话。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习惯性地上扬,练习着最完美的、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然而,笑着笑着,一股深刻的疲惫感却从脚底板涌了上来,首冲天灵盖。
这感觉,就像你明明是个刚出新手村、装备破烂的小号,却被迫提前加载了满级社交伪装技能和“左右逢源(狼)”高级副本入场券,还得时刻在线,不能掉线,否则就可能被BOSS(比如张总)一拳KO,或者被NPC(比如曹主持)拖进奇怪支线。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感觉自己像个即将上台表演杂技的猴子,只不过耍的不是球,是自己的脸皮和尊严,“可惜我这戏,从台下就得开演,片酬还特么是未知数……甚至可能是负数(指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程默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人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疲惫和迷茫只是幻觉。
那双遗传自母亲、总是被夸赞含情脉脉、看电线杆子都深情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对舞台纯粹的渴望,也深藏着不易察觉的、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般的不安。
夜晚,这座不夜城的华彩乐章即将奏响最***。
而他,程默,己经穿好了他的“战袍”——一套价值不菲(至少对他而言)、需要小心呵护的演出服,和一副刀枪不入(至少表面看来)、水火不侵的完美面具。
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前方等待他的,是道貌岸然、心思活络的前辈主持人,是心思难测、一拳能让他胃痉挛的商界大佬,是觥筹交错、暗流汹涌的名利场,是机遇也是陷阱的十字路口……“来吧,”程默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个略带痞气、与他此刻贵公子装扮形成微妙反差的笑容,试图给自己打气,“让暴风雨……啊不,是让‘贵人们’来得更猛烈些吧!
大不了……大不了我就抱着曹磊的大腿喊救命,或者对着张宗纬的拳头跪下唱《征服》!”
虽然这俩选项听起来都不怎么靠谱。
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昂首挺胸,迈着仿佛要去征服世界(实则心里虚得一批)的步伐,走出了更衣室。
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还在诉说着腹部那未曾远去的、隐隐的痛感,以及内心对今晚这场“鸿门宴”的深深忧虑。
今夜,注定漫长,且充满了不可预测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