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山神庙的积雪又厚了一层，晨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洒进来，落在云芷瑶和星落落身上，总算添了点暖意。
云芷瑶抱着怀里的野山参，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她昨夜几乎没合眼，反复确认这株人参的品相——参须如银线般细密完整，根部粗壮饱满，表皮泛着淡淡的琥珀色，还带着山林特有的清苦药香，分明是极难得的好参。
可她们母女俩困在这山神庙里，既无熬煮参汤的器具，更缺调理身子的其他药材，留着人参也难救急，唯一的法子，就是去镇上把它卖掉，换钱买药、买粮，再添置点厚实的衣物。
“落落，咱们今日去镇上，把这参卖掉，好不好？”
云芷瑶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她久居乡村，极少去镇上，更别提卖这么贵重的东西，心里难免发怵。
星落落正坐在稻草堆上，小手把玩着娘亲刚给她编的草绳，听到“镇上”两个字，眼睛一下子亮了：“镇上有饼饼吗？
落落想给娘亲买饼饼吃。”
她还记着昨天挖参时的饥饿，也知道娘亲病着需要补身子，小小的脑袋里，“卖参”就等于“换好吃的给娘亲”。
云芷瑶被女儿的话逗得鼻尖一酸，连忙点头：“有，咱们卖了参，买好多饼饼，还要给落落买糖吃。”
她小心地用一块干净的粗布把人参裹紧，贴身揣在怀里——这是她们母女的命，绝不能丢。
又把落落的夹袄领口系紧，背起女儿就往镇上去。
从靠山村到镇上，要走两个时辰的山路。
雪后的山路又滑又陡，云芷瑶的病还没好透，走没几步就开始喘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湿，冷风一吹，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落落趴在娘亲的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娘亲的肩膀在微微发抖，还有那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她伸出小手，轻轻抱住娘亲的脖子，把小脸贴在娘亲的后颈上，小声说：“娘亲，落落自己走，落落不重。”
“乖，娘亲不累。”
云芷瑶咬着牙，脚步却没停。
她知道，早一点到镇上，就能早一点给女儿买吃的，早一点给自己抓药，这苦，她必须扛住。
落落不再说话，悄悄调动起胸口的山灵珠。
一股微弱的暖意从她掌心渗出来，轻轻贴在娘亲的后颈上——就像昨天山灵珠暖她的手那样，她想给娘亲也暖一暖。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芷瑶只觉得后颈忽然传来一阵温温的暖意，原本发紧的胸口竟松快了些，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她以为是女儿的体温，忍不住回头笑了笑：“咱们落落真是娘亲的小暖炉。”
落落藏在娘亲的颈窝后，偷偷咧开嘴笑，小梨涡浅浅的——这是她和山灵珠的小秘密，能保护娘亲的秘密。
终于，日头升到半空时，她们总算看到了镇上的牌坊。
青石板铺的街道上，己经有了不少行人，挑着担子的货郎、挎着菜篮的妇人、牵着孩子的男人，比村里热闹多了。
可这份热闹，却让云芷瑶更显局促——她身上的夹袄又旧又破，还沾着雪水，落落的鞋子也磨破了底，露着一点冻红的脚趾，和周围穿着厚实的镇民格格不入。
“娘亲，你看！
那里有卖饼的！”
落落指着不远处一个冒着热气的饼摊，声音里满是渴望。
金黄的饼子在铁板上滋滋作响，香气飘得老远，勾得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云芷瑶摸了摸怀里的人参，深吸一口气：“咱们先去卖参，卖了参就去买饼。”
她记得村里老人说过，镇上最大的药铺叫“济世堂”，收药材最公道，便牵着落落，一步步往济世堂的方向走。
济世堂就在镇中心，朱红色的门脸，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看着就气派。
门口站着两个穿青布短打的伙计，正对着过往的行人吆喝：“济世堂收名贵药材咯！
人参、鹿茸、灵芝，价高量足！”
云芷瑶攥紧落落的手，走上前，小声对一个伙计说：“小哥，我、我有株野山参想卖，请问你们收吗？”
那伙计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破破烂烂的衣服和冻得发红的手，脸上立刻露出嫌弃的神色：“哪来的乡下婆子？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济世堂收的是上等药材，就你这样的，怕不是从山里挖了根草根来骗钱？”
旁边另一个伙计也凑过来，嗤笑一声：“就是！
这荒年景，连山里的兔子都快饿死了，哪还有什么野山参？
赶紧走赶紧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云芷瑶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又急又气：“我没骗你们！
我这真的是野山参，是我女儿从山里挖来的，品相很好的！”
“哟，还拿小丫头片子说事？”
第一个伙计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再不走，我可就拿扫帚赶人了！”
落落被伙计凶巴巴的样子吓了一跳，却还是紧紧攥着娘亲的衣角，仰着小脸大声说：“我没有骗人！
那参参有红果果，还会发光呢！
能救娘亲的！”
“发光？
我看是你这小丫头片子眼花了吧！”
伙计笑得更嘲讽了，伸手就要去推云芷瑶。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内堂传了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须发皆白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药材图谱，眉宇间带着几分医者的严谨气度。
这是济世堂的坐堂御医陈老先生，早年在京城太医院待过，后来告老还乡，就在镇上的济世堂坐诊，不仅医术高明，还极懂药材，镇上的人都敬他三分。
刚才推人的伙计见到陈御医，立刻收敛了嚣张的神色，连忙躬身行礼：“陈老先生。”
陈御医没理他，目光落在云芷瑶身上，语气平和：“这位娘子，你说你有野山参要卖？
可否让老夫看一看？”
云芷瑶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裹着人参的粗布，一层层打开。
当那株带着泥土、顶着红果果的野山参露出来时，陈御医的眼睛猛地一缩，快步走上前，接过人参仔细查看。
他先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参须，又翻过来查看根部的纹路，最后凑到鼻尖闻了闻，原本平和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站在一旁的伙计还想插嘴：“陈老先生，您别信她们，这说不定就是……放肆！”
陈御医猛地回头，厉声呵斥，吓得那伙计立刻闭了嘴，“你懂什么！
此参参须无损，锦皮细纹，五形俱佳，根部还带着‘珍珠点’，分明是足百年的老山参！
这般极品，便是在京城也难得一见，岂是尔等可轻慢的！”
这话一出，不仅两个伙计惊得张大了嘴，连周围看热闹的行人都发出一阵惊呼。
百年老山参啊！
那可是能吊命的宝贝，寻常人家连见都见不到，没想到竟被这么一对乡下母女找到了！
云芷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就知道，落落找到的不是普通的草根，这是能救她们母女的希望！
落落躲在娘亲身后，偷偷看着陈御医。
她听不懂什么“百年老山参”，但看到那凶巴巴的伙计不说话了，看到娘亲的眼睛红了却在笑，就知道，她们不用被赶走了，参参能卖掉了，娘亲也能买药了。
她悄悄拉了拉娘亲的衣角，小声说：“娘亲，参参是好东西对不对？”
云芷瑶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哽咽却满是欢喜：“是，落落找的是最好最好的东西。”
陈御医看着这母女俩的模样，眼神柔和了几分。
他把人参小心地放回布包里，递还给云芷瑶，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这位娘子，你这株参确实是极品，不知你打算如何卖？”
云芷瑶抱着女儿，看着眼前的陈御医，只觉得终于看到了希望，连忙说：“陈老先生，我、我也不知道该卖多少，您是懂行的人，您看着给就好，只要能换点药和粮食，给我女儿买点吃的，就够了。”
她的坦诚，让陈御医更是点头。
他心里己经有了数——这株百年老山参，在京城至少能卖西五百两银子，就算在这镇上，也值三百两往上。
可看这母女俩的处境，显然不知道这参的真正价值，他若是趁机压价，未免有失医者仁心。
陈御医沉吟片刻，刚要开口说价钱，却没注意到，济世堂门口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盯着这边，看到陈御医对那母女俩和颜悦色，又看到那株被小心捧着的人参，眼里闪过一丝贪婪，悄悄转身，朝着靠山村的方向快步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