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18日 星期六 大风北京的腊月风,真他娘的不是风,是无数把冰冷透明的小刀子,专往人骨头缝里钻,能把你最后一点热乎气儿都刮走。
今天,我站在“御园王府”工地的十七楼。
脚下是未来值千万的豪宅毛坯,手里攥着的是死沉死沉的水泥袋。
这身迷彩服,被灰浆糊得硬邦邦的,都快能自己立起来了。
头发、眉毛也全蒙了一层灰白,照不了镜子,但我猜,我他妈肯定像个提前入了土的年轻人。
一阵狂风卷着沙尘砸过来,我赶紧眯起眼,脖子想往衣领里缩?
呵,这破衣服,领子早就塌了,只蹭了一鼻子的灰。
楼下,工头赵天霸那辆新皮卡闪着贼光过来了。
车窗摇下一半,我能看见里头的暖气,和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
他压根没往楼上瞧一眼,下车时,锃亮的皮鞋“不小心”踩进泥水洼,溅起的泥点,精准地崩了我一身。
我低头看了看裤腿上的新“点缀”,没吭声,把嘴里混着沙子的唾沫,狠狠咽了回去。
像我这种初中毕业、只能卖力气的,在这地方,跟这水泥沙子没啥两样,都是给人垫脚的命。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哨响,两条腿像灌了铅。
我跟几个工友挤在背风的墙角,哆嗦着从怀里掏出我那宝贝——屏幕裂成蛛网、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的二手智能机。
它是我跟这个牛逼闪闪的大城市,唯一的联系。
指纹解锁又他妈失灵了,划拉好几下才亮屏。
微信图标上,一个鲜红的“1”格外刺眼。
是小雅。
我心里咯噔一下,带着点自己都不信的期待,和更多的不安,点开了。
消息很长,我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刘宇,我们分手吧。”
就这开头几个字,像冰锥子,扎得我手一抖。
“我想了很久,真的等不起了。
我妈心脏病又犯了,这次很严重,医院催着交钱……我在医院走廊给我妈陪床,看着别人家都是老公忙前忙后,我心里啥滋味你知道吗?”
“隔壁村的李强,人家在县城买的房都装修好了,昨天还开车来医院看我妈……我妈看着他,又看着我,首掉眼泪。”
“刘宇,我不图你在大北京挣大钱,我就想有个安稳的家,下雨天不用担心中午吃啥,晚上睡觉不用担心下个月房租在哪。
这些,你给不了我。”
“别找我了,我累了。”
信息,到这儿就断了。
我愣在那儿,工友的笑骂、搅拌机的轰鸣、远处的车流……所有声音像潮水一样退得干干净净。
整个世界,就剩下屏幕上这些冰冷的字,和耳边呼呼的风声,那风声,真他妈像在笑话我。
我不死心,手指头僵着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
“您所拨打的电话己关机……”这冰冷的提示音,像最后一锹土,把我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给埋了。
我握着手机,还保持着接听的姿势,站在北京腊月的寒风里,却感觉不到冷了。
心里那块地方,早就冻成了冰坨子。
就在这时候,手机又“嗡嗡”震起来了,屏幕上首接蹦出三个字——赵天霸。
我下意识一划拉,按了免提。
赵天霸那破锣嗓子,带着不容商量的蛮横,炸了出来,清清楚楚传进周围每一个竖着耳朵的工友耳朵里:“刘宇!
滚过来结算!
你他妈不用来了!”
声音在空旷的楼里撞来撞去,带着回音。
一阵卷着沙子的狂风,正好在这个时候呼啦一下吹过,迷了我的眼。
我站在原地,没动。
左手,是刚断了的爱情。
右手,是立马就没的生计。
北京的天,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咧开干得发裂的嘴唇,无声地笑了笑。
我知道,这笑,比哭还难看。
“妈的,真会挑时候。”
我对着空气,低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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