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黎宾馆

南黎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推进门时，轮子在地板上刮出的轻响，终于让她卸下了那口气。

过去五年在大城市，她总觉得自己像被按在快进键上——清晨挤地铁时被推得贴在车门，

深夜加班后抱着电脑在空荡走廊里走，连租的房子都不敢多添一件家具，怕搬家时又是累赘。

可此刻，海景房的阳台飘进风来，带着点海的味道，不是冷冻海鲜的腥，

是鲜灵灵的、裹着水汽的淡咸，像刚从海边捡来的贝壳，还沾着潮润的海风。

她走过去推开阳台门，远处的海正泛着浅蓝的光，晨光把云絮染成了软乎乎的粉白，

几只渔船慢悠悠地漂在海面上，像贴在蓝布上的小纸片。这时候，

房东阿姨的话突然冒了出来——那天签完租房合同，老人攥着她的手，

掌心还带着菜园泥土的温度：“小南啊，咱这小区后门走十五分钟就是望海菜场，

那可是咱镇上的宝贝！每天凌晨五点渔船一靠岸，水产摊的虾能蹦出筐，

蔬菜是农户天没亮从地里拔的，叶子上的露水能滴进塑料袋里！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终于能停下了”，没细听，现在对着这片海，

倒忽然想早点去看看那个菜场。第二天早上，南黎没被闹钟吵醒。窗外的鸟鸣脆生生的，

一串接着一串，混着海浪拍礁石的声音，像有人在耳边哼着不成调的歌。她摸出手机看时间，

才六点半——以前这个点，她早该在地铁里被人群挤得没法抬手，

哪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听着鸟叫发呆。她套上洗得软塌的棉布外套，踩着旧帆布鞋出门。

小区后门藏在两丛三角梅后面，朱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推开铁栅栏门就是海边栈道。

栈道是老木头铺的，被海风浸了多年，泛着深褐色的光，走在上面能听见轻微的“吱呀”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软乎乎的时光里。栈道上已经有不少人了。牵着柯基的老爷子走在前面，

狗绳松松地绕在手腕上，空菜篮晃悠着；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跟在后面，

宝宝裹着米白色的小毯子，正攥着个小贝壳往嘴里塞；还有个背着画板的姑娘，

蹲在栈道边的礁石上，笔尖在画纸上飞快移动，海风吹得她的帆布裙摆轻轻飘，

连头发丝都透着松弛。“早啊！”迎面来的阿姨笑着打招呼，手里的塑料袋装着刚买的海带，

绿得发亮，还滴着水。南黎愣了一下，连忙回了句“早”。在大城市待久了，

她早就习惯了擦肩而过时的沉默，这样随口的问候，竟让她心里暖乎乎的，像喝了口热粥。

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前面就露出了“望海菜场”的招牌——红底黄字，是手写的字体，

边缘有点褪色，却透着一股子热闹的烟火气。离着还有几步远，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混着海鲜的鲜气和蔬菜的清甜味，勾得人肚子直叫。菜场门口摆着四张蓝色的塑料桌，

围满了人。左边的摊子支着大铁锅，油条在油锅里“滋啦”作响，金黄的油条浮起来时，

老板用长筷子夹出来，放在铁丝架上沥油，油滴在铁锅里，

又溅起一阵香气；中间的摊子卖肠粉，蒸屉一掀开，白雾裹着米香扑脸，

老板用竹刮子把粉皮刮进白瓷盘，淋上一勺酱油，再撒把翠绿的葱花，

动作快得像在跳舞；右边的摊子最热闹，小锅里煮着鱼丸汤，奶白色的汤面上飘着油花，

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大叔，围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弯腰给客人盛汤，声音洪亮：“小心烫！

刚煮好的鱼丸，鲜得很！”南黎找了个空位子坐下，刚要开口，

大叔就笑着问：“姑娘是新来的吧？面生得很。”“嗯，昨天刚搬来。”她点点头，

“要一碗鱼丸汤，再加一份肠粉。”“好嘞！”大叔应着，

转身就往隔壁水产摊走——那摊子的泡沫箱里，雪白雪白的鱼丸正泡在清水里，

比乒乓球略小，看着就有弹性。他捞了几颗扔进沸腾的高汤里，又快步走到肠粉摊前报了单，

回来时鱼丸刚好浮起来，他用漏勺捞出来放进碗里，舀了两勺高汤，撒上葱花和香菜，

还特意多放了点南黎爱吃的虾皮，“先喝汤暖暖胃，肠粉马上就来！”鱼丸汤刚端上桌，

南黎就忍不住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海水香，一点都不腥。

她咬了一颗鱼丸，牙齿刚碰到，鱼丸就轻轻弹开，鲜嫩的鱼肉在嘴里散开，

还带着点Q弹的劲儿，比她在大城市超市买的速冻鱼丸好吃太多。这时，肠粉也送来了。

白瓷盘里的肠粉裹着深褐色的酱油，撒着葱花和花生碎，热气腾腾的。南黎用筷子夹起一卷，

粉皮滑溜溜的，咬下去带着米香，里面的虾仁鲜得能尝出海水的味道，

花生碎又添了点脆劲儿，一口下去，满是满足。“怎么样？咱这的早餐还合胃口吧？

”大叔端着另一碗鱼丸汤走过，笑着问。“太好吃了！”南黎点点头，又喝了口汤，

“这鱼丸是自己做的吗？比我以前吃的都鲜。”“那可不！”大叔停下脚步，擦了擦手，

“这鱼丸是水产区老张做的，每天天没亮就去码头挑鱼，用新鲜的马鲛鱼捶成泥，

一点淀粉都不多加，能不鲜吗？往后想吃了，直接去老张的摊子买，回家煮煮就行，

方便得很！”南黎记下心来，又问：“大叔，这菜场里面都有啥呀？我想逛逛，

买点今天的菜。”“里面啥都有！”大叔指着菜场入口，“左边是水果区，右边是水产区，

往里走是肉区、蔬菜区，最里面还有干货区，你慢慢逛，保准能买到新鲜的！对了，

蔬菜区的李婶，她家种的菜心可嫩了，你去看看，晚了就没了！”吃完早餐，南黎擦了擦嘴，

拎着空袋子走进菜场。刚进门，

就被眼前的热闹劲儿裹住了——摊主们的吆喝声、客人的讨价还价声、水产区的水流声，

混在一起，却一点都不嘈杂，反而透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烟火气。菜场不大，

是长方形的布局，每个区域都划分得清清楚楚，地面铺着防滑瓷砖，虽然有点湿漉漉的水渍，

却干干净净的，连一点垃圾都没有，比她想象中整洁太多。她先走到水果区。

第一家摊子的黄金百香果堆成了小山，橙黄色的果皮透着亮，像一个个小灯笼。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阿姨，看见南黎，就笑着递过来一个：“姑娘，尝尝！刚从园子里摘的，

甜得很，一点都不酸！”南黎接过百香果，剥开一个小口，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散开，

带着浓郁的果香，比她在大城市买的要甜太多，一点都不涩。“阿姨，

这百香果多少钱一斤呀？我想买点。”“十块钱三斤！便宜得很！”阿姨说着，就拿起袋子，

“我给你挑几个熟得正好的，回家直接吃，或者泡水喝都好，补充维C，比喝饮料强！

”南黎点点头，看着阿姨熟练地挑着百香果——专挑那些果皮有点软、透着亮的，

一边挑一边说：“姑娘，买百香果得看果皮，别买太硬的，硬的没熟，

酸得很；也别买太软的，软的容易坏，就得挑这种有点弹性的，正好！

”装了满满一袋百香果，南黎又走到旁边的摊子。这摊子上摆着油柑和橄榄，

深绿色的果子码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沾着点露水。摊主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见南黎在看，

就笑着介绍：“姐，这油柑和橄榄都是本地的，刚摘的，新鲜得很！油柑榨汁喝最好，

初尝有点涩，回味却甜，还能清嗓子；橄榄泡蜂蜜水，润喉得很，你要不要来点？

”南黎以前没吃过油柑，有点好奇，就问：“榨汁麻烦吗？我在家没榨过。”“不麻烦！

”小伙子摆摆手，“你把油柑洗干净，去核，放进榨汁机里，加点冰糖和水，榨出来就能喝，

简单得很！要是嫌麻烦，我这也有榨好的油柑汁，密封好的，回家就能喝！”南黎想了想，

还是买了一小袋油柑和橄榄，打算回家试试自己榨。

小伙子还特意给她装了一小瓶试喝的油柑汁，“姐，你先尝尝，要是觉得好喝，下次再来买！

”离开水果区，南黎走到水产区。这里是菜场最热闹的地方，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客人围在摊子前，挑着新鲜的海鲜。刚靠岸的渔船送来了不少货，

一筐筐的基围虾、梭子蟹、小管鱿鱼摆在摊子前，清水里的虾还在蹦，梭子蟹挥舞着大钳子，

小管鱿鱼通体透明，在水里游来游去，鲜活得让人挪不开眼。她走到一家摊子前，

摊主是个中年大叔，正帮客人称虾。看见南黎，就笑着问：“姑娘，想买点啥？

今天的虾特别肥，刚从渔船上卸下来的，白灼最好吃；还有这小管鱿鱼，

炒青椒或者白灼都鲜，你要不要来点？”南黎看着水里的小管鱿鱼，

想起以前在餐厅吃的铁板鱿鱼，就问：“大叔，这小管鱿鱼怎么挑呀？我怕挑到不新鲜的。

”“挑这个简单！”大叔拿起一只小管鱿鱼，“你看它的眼睛，要亮的，

别买眼睛发浑的；再摸一摸，要软乎乎的，有弹性的，这样才新鲜！我给你挑几个，

保证新鲜，回家炒着吃，鲜得很！”南黎点点头，看着大叔熟练地挑着小管鱿鱼，

一边挑一边说：“姑娘，吃海鲜就得吃新鲜的，咱这菜场的海鲜，都是当天的，

早上渔船靠岸，中午就能摆上摊子，比你在超市买的冷冻海鲜好吃太多！往后想吃了，

早点来，晚了就没了！”称好小管鱿鱼，南黎又走到旁边的摊子，买了几条海鲈鱼。

摊主阿姨教她：“这海鲈鱼清蒸最好吃，回家洗干净，放几片姜，撒点盐，蒸个十分钟就行，

鲜得很，还不腥！”离开水产区，南黎走到肉区。这里的肉摊不多，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摊主们都戴着一次性手套，切肉的刀工利落。她走到一家挂着“周记牛肉”招牌的摊子前，

这里围着不少人，案板上整齐地摆放着不同部位的牛肉，鲜红的肉质带着均匀的雪花纹理，

看着就品质极佳。摊主是一对年轻夫妇，丈夫正在切肉，刀工娴熟，

每一片牛肉都切得薄厚均匀；妻子在一旁招呼客人，手脚麻利。看见南黎，

老板娘就笑着问：“姑娘，想买点牛肉？要看你要哪个部位了，这是吊龙，

适合涮火锅；这是牛腩，焖萝卜最好吃；还有这个牛筋，duang duang的，

炖着吃补充胶原蛋白，香得很！”南黎看着案板上的牛腩和牛筋，

想起以前在香港吃的清汤腩，就说：“老板娘，给我来一块牛腩，再称点牛筋吧，

我想焖萝卜吃。”“好嘞！”老板娘麻利地拿起刀，切了一块牛腩，又称了点牛筋，“姑娘，

咱这牛肉都是每天新鲜现宰的，潮汕过来的师傅打理的，保证正宗！你焖萝卜的时候，

先把牛腩和牛筋焯水，撇去浮沫，再加点姜片和萝卜，小火慢炖，炖到软烂，香得很！

”南黎点点头，想起以前公司的潮汕同事陈姐。陈姐是个十足的吃货，不仅懂吃，

还特别会做，以前公司聚餐，陈姐带来的潮汕菜总是被一抢而空。

也是陈姐给她科普了不少潮汕美食的门道，比如潮汕牛肉的部位划分，

吊龙、五花趾、匙柄各有各的吃法；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调味配料，咸柠檬、三宝扎、酸梅，

外省很少用到，却是潮汕菜的灵魂。“以前我同事也是潮汕的，她说好的潮汕牛肉，

涮火锅配沙茶酱，绝了。”南黎随口说道。“那可不！”老板娘眼睛一亮，

“我们家还有自制的双椒酱和咸味腊肠，也特别好吃，你要不要试试？这些都能打包邮寄，

好多老顾客不在本地，都让我们寄过去呢！”南黎好奇地买了一小罐双椒酱和几根腊肠，

想着回去试试味道。老板娘还热情地给她推荐：“你买了牛腩和牛筋，

回去可以和白萝卜一起焖，菜场门口就有卖白萝卜的，李婶家的萝卜甜得很，你去看看，

晚了就没了！”南黎听从建议，在门口的蔬菜摊找到了李婶。李婶的摊子上摆着各种蔬菜，

翠绿的菜心、嫩黄的娃娃菜、通红的番茄，还有各种本地特有的野菜，都带着清晨的露水，

看着就新鲜。“姑娘，想买点啥？”李婶笑着问，手里还在整理菜心。“婶，

我想买根白萝卜，焖牛腩吃。”南黎说。“焖牛腩啊？那得买这种长萝卜！

”李婶拿起一根白萝卜，“你看这萝卜，表皮光滑，沉甸甸的，这样的萝卜甜得很，

炖在牛腩里，能吸满肉汁，好吃得很！”南黎接过白萝卜，又挑了一把菜心。

李婶一边称重一边说：“姑娘，这菜心是我早上刚从地里拔的，你回家清炒，加点蒜末，

鲜得很！要是吃不完，放冰箱里，明天还新鲜！”逛了一圈，南黎手里已经拎满了食材，

塑料袋勒得手指有点疼，心里却满是踏实的幸福感。她拎着袋子走出菜场，沿着栈道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