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飞机

凌晨三点的武汉，被浓稠的夜色裹得严严实实。江汉区某老旧小区里，

绝大多数窗户都沉在黑暗中，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夜灯，那是失眠的老人或是赶工的年轻人，

在无声地对抗着深夜的寂静。小区门口的保安室里，老张头正打着哈欠，

指尖夹着的烟蒂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一缩手，视线下意识扫向监控屏幕。下一秒，

所有屏幕突然卡住，画面定格在32号楼的天台方向。月光透过云层，

在天台边缘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紧紧抱着一个孕妇，

两人的轮廓在夜风里微微颤抖，像被狂风裹挟的枯叶，一点点缩成一团。

老张头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起身去喊人，屏幕上的两个身影突然一坠，

如同被剪断引线的风筝，直直朝着地面砸来。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很快划破夜空，

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医护人员匆匆下车，用担架将两人抬上救护车，

红色的警示灯在他们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警察则迅速封锁了现场，开始对周围邻居进行询问，同时派人前往两人家中排查线索。

32号楼1502室，是孙伟和任红的家。房门没有锁，推开的瞬间，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夹杂着孕妇专用的护手霜清香扑面而来。客厅收拾得干净整洁，

沙发上搭着一件男士外套，袖口还绣着一个小小的飞机图案，那是孙伟的标志。

茶几上摆着一个未封口的信封，白色的信纸露在外面，边缘被摩挲得有些发皱。

一名年轻警察拿起信封，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像是用尽全力写下的，有些笔画甚至因为手抖而断裂，却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绝望和不舍。

这封未完成的遗书，成了这对夫妻留给世界的最后告白，

也揭开了一段藏在英雄光环下的悲惨过往。谁也想不到，那个抱着妻子纵身一跃的决绝男人，

曾经是无数人仰望的英雄。孙伟，武汉某航司的资深机长，

握着操纵杆飞过了整整十六年春秋，累计飞行时长超过两万五千小时，上千次起落零失误，

这样的成绩在整个航司都是数一数二的。同事们总爱跟他开玩笑，

说他“把飞机开得比自行车还稳”，哪怕遇到强气流，机舱里的乘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只有仪表盘上的指针在微微跳动。“我手里攥着几百条命，半点不能差。

”这是孙伟常挂在嘴边的话。每次飞行前，他都会提前两个小时到机场，

仔细检查飞机的每一个部件，从发动机到起落架，从燃油量到通讯设备，

哪怕只是发现一颗螺丝钉有些松动，他都会要求地勤人员重新检修，

直到确认万无一失才肯罢休。那些年，孙伟飞过最险的雷暴云层。那是2018年的夏天，

他执飞武汉飞往广州的航班，中途突然遭遇强雷暴，天空瞬间被乌云笼罩，

闪电如同利剑般划破天际，雨点狠狠砸在机舱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机舱里的乘客开始慌乱，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甚至有乘客解开安全带想要冲向驾驶室。“请大家保持冷静，系好安全带，

我们正在穿越雷暴区，很快就会安全。”孙伟的声音透过广播传来，沉稳而有力，

像一剂定心丸，让慌乱的乘客渐渐安静下来。他紧紧握着操纵杆，眼神锐利地盯着仪表盘，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浸湿。副驾驶紧张得手心冒汗，

声音都有些发颤：“孙哥，要不我们申请备降吧？前面的云层太密了。”“不行，

备降会延误航班，而且现在的天气条件，备降风险更高。”孙伟深吸一口气，

手指在操纵杆上灵活地操作着，“你密切关注气象雷达，我来调整高度和航向。

”整整四十分钟，孙伟始终保持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在雷暴云层中穿梭，

避开一个又一个危险区域。当飞机终于冲出乌云，阳光透过机舱玻璃洒进来时，

整个机舱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乘客甚至激动地哭了出来。他也熬过最长的红眼航班。

为了保障春运期间的运力，孙伟曾连续执飞三天三夜的红眼航班，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长时间的高空飞行和不规律的作息，让他的生物钟乱成一团，常常白天睡不着，

晚上又精神恍惚。可每次回到家，看到任红端出的热汤面，感受到她温暖的拥抱，

所有的疲惫都会烟消云散。“辛苦了，快洗手吃饭，我给你炖了排骨汤。

”任红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踮起脚尖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眼神里满是心疼。

孙伟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辛苦，能回家看到你，比什么都强。”孙伟和任红的相遇，

就像一场浪漫的航班邂逅。2015年的秋天，任红因为工作调动，要从武汉飞往成都，

而孙伟正是那趟航班的机长。登机时，任红不小心把行李箱的拉杆弄坏了，

站在登机口手足无措。孙伟刚好路过，看到她焦急的样子，主动上前帮忙：“小姐，

需要帮忙吗？”“谢谢，我的拉杆坏了，不知道能不能带上飞机。”任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孙伟低头看了看行李箱，笑着说：“没关系，我帮你放到行李架上，不会影响其他乘客的。

”一路上，任红总是忍不住看向驾驶室的方向，那个穿着制服、身姿挺拔的男人，

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飞机降落后，任红特意在机舱门口等他，

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机长，谢谢你，这趟航班飞得很稳，我一点都没觉得害怕。

”孙伟接过矿泉水，对她笑了笑：“应该的，保障乘客的安全是我的责任。对了，

你是第一次去成都吗？那边的天气有点凉，记得多穿点衣服。”就是这简单的几句关心，

让两颗心渐渐靠近。之后，他们开始频繁地联系，一起去吃武汉的热干面，一起去江滩散步，

一起去看电影。孙伟虽然工作忙碌，但总会抽出时间陪伴任红，

哪怕只是一起吃一顿简单的晚餐，他也会提前安排好工作，准时赴约。2017年的情人节，

孙伟在武汉天河机场的停机坪上向任红求婚。他穿着整齐的机长制服，手里拿着一束红玫瑰，

身后是他驾驶过的飞机，机身上用灯光拼成了“嫁给我”三个字。“红儿，

我这辈子飞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但最想抵达的终点，是你的身边。”孙伟单膝跪地，

眼神里满是真诚，“以后，我不仅要守护飞机上乘客的平安，更要守护你一辈子的幸福，

你愿意嫁给我吗？”任红早已泪流满面，她用力点头：“我愿意！

”周围的同事们纷纷鼓掌欢呼，灯光照亮了他们幸福的脸庞。同年夏天，

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没有盛大的排场，却充满了温馨和感动。婚后的生活虽然平淡，

却处处充满了甜蜜，孙伟负责赚钱养家，任红则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天等着他回家。

2022年底，任红怀孕了。这个消息让孙伟欣喜若狂，他特意请了年假，

带着任红去医院做检查，看着B超单上小小的孕囊，他激动得像个孩子，

紧紧抱着任红：“红儿，我们有孩子了！我要当爸爸了！”从那以后，

孙伟变得更加努力工作，他想给妻子和孩子更好的生活，想看着孩子慢慢长大，

教他说话、走路，带他去看自己飞过的风景。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2023年冬天，

平静的生活突然拐了个弯，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滑去。那段时间，孙伟总觉得腰腹隐隐作痛，

起初他以为是高空辐射和长时间久坐落下的职业病，并没有太在意，

只是在药店买了些止痛药，疼的时候就吃一片。直到有一次飞行前体检，

腹部CT报告上的“胰腺癌晚期”四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所有的平静和美好。

拿到诊断书的那一刻，孙伟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反复看着报告上的字，

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是在万米高空临危不乱的机长，是同事眼中的英雄，是妻子和未出生孩子的依靠，

可面对这张薄薄的诊断书，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孙伟走出医生的办公室，

靠在医院冰冷的走廊墙壁上，慢慢蹲下身，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流泪，不是因为飞行中的危险，

而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对妻子和孩子的不舍。“孙伟，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任红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她手里提着给孙伟买的早餐，快步走了过来。

看到孙伟蹲在地上流泪，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手里的早餐袋“啪”地掉在地上，包子和豆浆撒了一地。“红儿，”孙伟抬起头，

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强装镇定地站起身，握紧她的手，“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轻微的炎症，

医生说吃点药就好了。”他不想让任红担心，更不想让她承受这样的打击，

只能选择隐瞒真相。可任红太了解孙伟了，他从来不会轻易流泪，

更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她看着孙伟苍白的脸色和躲闪的眼神，

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早餐袋，声音带着哽咽：“孙伟，你别骗我了，

到底是什么病？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在任红的反复追问下，孙伟终于忍不住，

把诊断书递给了她，声音沙哑：“红儿，对不起，我……我得了胰腺癌晚期。

”任红接过诊断书，看着上面的字，眼泪瞬间决堤，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壁上，

身体微微发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孙伟，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们再去别的医院检查好不好？”“红儿，我已经问过医生了，这是确诊的结果。

”孙伟走上前，紧紧抱住她，“咱们去最好的医院治，钱不是问题，我还有积蓄，实在不行，

我就把房子卖了，一定要把病治好。”可孙伟心里清楚，飞行员的体检有多严格，

一旦确诊重病，就会被停飞，职业生涯彻底终结，而他所有的骄傲和价值，

都寄托在那架小小的飞机上。更让他绝望的是，胰腺癌晚期的治愈率低得令人绝望，

就算花再多的钱，也很难挽回生命，反而会拖累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从那天起，

孙伟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治疗。化疗成了他生活的常态，每次化疗后，

他都会出现严重的副作用，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曾经挺拔的身躯迅速消瘦，

体重在短短一个月内下降了二十多斤，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剧烈的疼痛更是让他整夜难眠，有时候疼得实在受不了，他就咬着牙，用手紧紧攥着床单，

床单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痕。他不想让任红担心，

总是在她面前强装坚强，可夜里的呻吟声，还是会惊醒睡在折叠床上的任红。

为了更好地照顾孙伟，任红辞去了工作，搬到了医院附近的出租屋。每天早上，

她天不亮就起床，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回到出租屋做好早餐，然后送到医院，

一勺一勺地喂孙伟吃饭。白天，她帮孙伟擦身、翻身、按摩，

防止他长时间卧床生褥疮；晚上，她就蜷缩在病房里的折叠床上打盹，

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来，查看孙伟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任红肚子里的孩子渐渐显怀，

隆起的小腹越来越明显，可她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有一次，孙伟看着她顶着大肚子，艰难地给她倒水，

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拉住任红的手，声音沙哑：“红儿，你别这么熬了，我心疼。

要不……咱们放弃吧，别再浪费钱了，留着钱给你和孩子过日子。”“不许说胡话！

”任红捂住他的嘴，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医生说了，只要坚持就有希望，

你还要看着孩子出生，还要教他开飞机呢。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我爸妈借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