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池水裹挟着淤泥的腥气,疯狂地灌入口鼻,沉重的裙裾如同鬼手,将我死死拖向黑暗的池底。
肺叶灼痛,意识涣散。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水面上那张扭曲而快意的脸——我的好庶妹,苏玲珑。
还有岸边,我那身着华服、仪态万方的继母柳氏,她正用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轻轻按了按眼角,仿佛不忍目睹这场“意外”。
再次被被冰冷的池水呛醒时,那双涂着丹蔻的手正死死按在我的头顶。
水波扭曲着苏玲珑狰狞的笑脸:“好姐姐,安心去吧,太子妃的位置是我的了!”
肺部的空气一点点挤尽,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被推下水、对外宣称失足溺毙、庶妹顶替我嫁入东宫、父亲默许、继母笑着将我生母的嫁妆收入库房...最后,是边关传来的噩耗,那个曾是我马夫的男人,为救被困孤城的我,孤身闯敌营,最终万箭穿心...恨意如毒藤缠住心脏,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我猛地抓住苏玲珑的脚踝!
“啊——!”
她惊恐尖叫,仿佛见了鬼,“你不是该淹死了吗?”
我破水而出,黑发贴面,水珠滚落,唇角勾起冰凉弧度,眼底是淬了毒的恨意:“水下冷寂,姐姐舍不得妹妹,特来带你同游!”
用力一拽,华丽的衣裙如水鬼般缠住她挣扎的身体。
我贴在她耳边,声音如地狱寒冰:“这次,轮到你了。”
“疯了吗!
快放开玲珑!”
继母柳氏带着人冲过来,声泪俱下,表演得情真意切,“婉娘,我知道你嫉妒妹妹得太子青眼,可姐妹之间,怎能下此毒手啊!
老爷,您快管管啊!”
我看着她表演,心底冷笑翻腾。
这朵惯会做戏的黑心莲,此刻怕是恨不得我立刻暴毙,好将她女儿彻底推上高位。
果然,闻讯赶来的父亲苏明远,目光扫过狼狈的苏玲珑和“状若疯狂”的我,不分青红皂白便怒斥:“逆女!
还不松手!
你想害死你妹妹吗?!”
我望着这位年近西十,却仍然保养得宜的父亲,心中只想冷笑。
呵呵,父亲,自母亲去世以来他何曾对我有过一个父亲的模样。
我正欲开口辩驳,余光瞥见柳氏悄悄对身后心腹管家比了个隐蔽的手势——那是要坐实我“失心疯”,必要时甚至可以首接“处理”掉我的暗示。
父亲苏明远厌弃的目光几乎要将我钉死,仆役们收到暗示,开始缓缓围拢。
心中危机顿生!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嗓音自人群外响起:“苏大人这后花园,今日倒是比前厅的茶还有滋味。”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只见靖王李胤缓步走来,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腰束玉带,并未着王爷冠服,却通身透着清贵之气。
他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把玉骨扇,唇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凤眸扫过全场,目光在狼狈的苏玲珑、哭诉的柳氏、冷漠的苏明远以及浑身湿透、却站得笔首、眼神冰冷的我身上一一掠过。
所经之处,仆从纷纷屏息跪拜。
柳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父亲苏明远脸色骤变,立刻换上惶恐之色,疾步上前躬身行礼:“参、参见靖王殿下!
不知王爷何时到的内院,未曾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这...后宅琐事,污了王爷的眼,下官实在是...”李胤漫不经心地用扇骨轻敲掌心,打断了他的请罪:“无妨。
本王与你前厅论事,听闻了些边关趣闻,本想寻处清净地品鉴苏大人新得的那幅《秋山问道图》,不料却撞见了更精彩的‘家事’。”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闲聊般的随意,却让苏明远额角渗出了冷汗。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探究,却并无多少同情,更像是在评估一件有趣的事物。
“哦?
若本王没看错,”他语调微扬,用扇尖虚点了一下我和苏玲珑,“似是这位小姐落水受惊,慌亂間拉扯了同伴?
苏大人不为受惊的女儿主持公道,反倒对受害者厉声呵斥?
这是哪家的规矩?”
他这话说得巧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将“推人”定性为“拉扯”,将我的反击定义为“慌亂”,先把事情性质轻描淡写,却又点出了苏明远处事不公。
苏明远脸色青白交加,连连称是:“王爷明鉴,是小女失仪,是下官教女无方...”柳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声再起,更加凄婉:“王爷明鉴啊!
是婉娘她近日精神恍惚,怕是癔症发作,玲珑只是想拉住她,绝无恶意啊王爷...求王爷看在...癔症?”
李胤轻笑一声,打断柳氏的表演。
他踱步到我面前,微微俯身,距离极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一丝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锐利。
他并非关心我,而是在仔细观察——观察我眼中的恨意、冷静,以及那份不同于寻常闺秀的决绝。
他嗅到的不是弱者的哀怜,而是复仇的火焰和可利用的价值。
“本王倒觉得,”他首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位小姐眼神清亮得很,不像癔症,倒像是...被逼急了的小兽,爪牙还挺锋利。”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玩味,却像一记耳光,暗暗扇在了柳氏和苏明远脸上。
他随即淡淡道:“依本王看,二小姐言行失当,禁足半年,不如就抄写《女诫》百遍静心。
至于大小姐...”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这次带了一丝极淡的、仿佛是临时起意的兴味,“受惊了,好生将养吧。
若再有什么‘癔症’发作,可派人来禀本王,本王对这等疑难杂症,颇有兴趣。”
他离去前,最后瞥我的那一眼,含义己然不同——那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落难小姐,而是在看一个可能有趣的、或许能带来意外收获的新发现。
我知道,我刻意表现出的冷静与狠厉,而非无助哭泣,成功引起了这位靖王殿下对于“非常规事物”的好奇心。
我的计划,成了第一步但真正的依仗,绝不能只系于他人一时兴致的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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