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幽王朝,天牢。
阴暗,潮湿,混杂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
廷尉司第一酷吏,人称“沈屠夫”的沈毅,此刻正穿着囚服,枷锁满身,静待问斩。
“御史灭门案”铁证如山,他屈打成招,三日后便要人头落地。
沈家,倾覆在即。
沈府。
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几乎要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床榻上,面色枯槁的少年猛地睁开双眼。
剧痛。
撕裂般的头痛。
无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画面在脑中炸开,摩天大楼,车水马龙,数据分析,犯罪现场重构……
一个名叫沈辞的犯罪心理学博士的记忆,正与这具同样名为沈辞的病弱身体,强行融合。
他,穿越了。
记忆融合完毕,随之而来的是这具身体的绝望处境。
父亲蒙冤,即将问斩。
沈家满门,面临抄家流放。
而他自己,一个缠绵病榻、随时都可能咽气的药罐子,成了家族最大的累赘。
“咳……咳咳……”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沈辞猛地侧过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摊开手,一滩刺目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这具身体,比想象中还要破败。
可那双因失血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锐利得不似凡人。
虚弱的病骨,撑起的却是洞悉人心的灵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大的脚步声,带着几分轻浮与得意。
“哟,沈大公子醒了?”
一个身穿刑部官服的青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健仆,他环顾着这间弥漫着药味的屋子,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来人是刑部侍郎张让的心腹,名叫李四。
张让,正是沈毅在朝堂上最大的政敌。
李四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我家侍郎大人听闻沈公子醒转,特意派小的来探望探望,送些慰问。”
他嘴上说着慰问,可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分明是来看笑话的。
“沈屠夫在天牢里倒是硬气,就是不知道,他那身骨头,还能撑几天。”
李四踱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辞。
“啧啧,看看沈公子这身子骨,风一吹就倒。沈家完了,你爹也完了,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真是可怜,一辈子都得泡在这药罐子里,拖累家族,现在连家族都没了。”
尖酸刻薄的话语,一句句砸过来。
若是原来的沈辞,恐怕早已气血攻心,再度昏死过去。
但现在,躺在这里的,是另一个灵魂。
沈辞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撑着床沿,缓缓坐起身。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平静地看着李四。
那是一种极度冷静的审视,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李四后面的嘲讽卡在了喉咙里。
“御史灭门案。”
沈辞开口了,声音不大,还带着病中的虚弱,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李四一愣:“什么?”
“把你知道的,关于‘御史灭-门案’的卷宗细节,都说给我听。”
沈辞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节省体力。
李四怔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沈公子,你病糊涂了吧?”
“你爹都认罪画押了,你一个药罐子,还想翻天不成?”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沈辞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那种沉静,让李四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
被一个将死之家的将死之人这么盯着,他竟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这小子,不对劲。
李四清了清嗓子,决定满足这个可怜虫最后的“好奇心”,让他死得更明白些。
“也罢,就让你听听,你爹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
他带着炫耀的口吻,将案情一一道来。
“御史中丞余大人,连同家眷三十六口,一夜之间,尽数被杀,无一活口。”
“现场,找到了你爹沈屠夫贴身佩戴的狼牙佩。”
“更关键的是,我们抓到了廷尉司的一个小旗,那小子全招了,说就是奉了你爹的命令,因为余御史准备上书弹劾你爹草菅人命!”
“人证物证俱在,你爹自己都无话可说,当堂画押!”
李四越说越得意,仿佛这案子是他办的一样。
“哦,对了,那个小旗畏罪自杀了,在狱中。这下,死无对证,你爹的罪名,可是钉得死死的!”
他讲完,等着看沈辞崩溃绝望的表情。
然而,沈辞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沈辞只是垂着头,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味他说的每一个字。
狼牙佩?父亲从不离身之物,怎会遗落现场?
心腹招供?父亲治下极严,心腹个个都是死士,绝无可能背叛。
招供后便畏罪自杀?太巧了,巧得就像是刻意安排的灭口。
这一切,都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场劣质的戏剧。
这不是陷害。
陷害,讲究的是天衣无缝,是让被陷害者百口莫辩,让旁观者深信不疑。
而这个案子,漏洞百出,处处都透着“快来看,我就是栽赃”的粗糙感。
这不是给外人看的。
这是给某些特定的人看的。
它不是一个完美的“罪证”,而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沈辞的脑中,无数犯罪心理学的案例闪过,一个大胆的推论瞬间成型。
他缓缓抬起头。
那一刻,李四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蛰伏的凶兽盯住了。
明明还是那张病恹恹的脸,可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东西,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我爹办的是冤案。”
沈辞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李四嗤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
“但他不是被人陷害,”沈辞的下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四的心上,“而是被人利用了。”
李四脸上的讥笑僵住了。
什么意思?
不是被陷害,而是被利用?
他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病秧子散发出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
那是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久病在床的世家公子能有的。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四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却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他被吓到了。
被一个他眼中的废物,一个将死之人吓到了。
这太荒谬了!
“滚。”
沈辞只说了一个字。
李四涨红了脸,还想放几句狠话挽回颜面,可对上沈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感觉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被彻底看穿。
“我们走!”
李四几乎是落荒而逃,带着两个同样惊疑不定的家仆,狼狈地离开了沈府。
“噗——”
门关上的瞬间,沈辞再也撑不住,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
“少爷!”
一直守在门外的忠心老仆福伯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扶住他。
“少爷,您别动气,别听那些狗东西胡吣!您的身子要紧啊!”福伯老泪纵横。
沈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他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
身体的虚弱与大脑的清明,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时间不多了。
离父亲问斩,只剩三天。
他必须在这三天内,找出真相,救出父亲,挽救沈家。
沈辞用尽力气,一把抓住了福伯的手臂。
他的手冰冷而瘦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福伯。”
“老奴在!”
“听着,”沈辞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动用我们家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和银子,不惜一切代价!”
“把刑部‘御史灭门案’的完整卷宗,给我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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