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着层青灰色的雾，檐角的露水顺着瓦当坠下来，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湿痕，像谁偷偷撒了把碎钻。
苏宁把洗干净的粗布巾往胳膊上一搭，转身就见苏砚蹲在院角磨那把旧铜锁。
晨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半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手指攥着粗布来回蹭锁芯，动作仔细得像在摆弄什么宝贝。
“磨它做什么？昨儿不还好好的？”
苏宁走过去，脚尖轻轻踢了踢他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了两圈，撞在墙根的青苔上停住。
苏砚抬起头，鼻尖沾了点铜锈的绿，手里的布还没停：
“昨儿锁门时卡了两下，怕等会儿走得急，耽误事。”
他把锁举起来对着光晃了晃，又用指甲刮了刮边缘的锈迹，
“哥，咱们要现在带着那些卤味去镇上吗？可卤味好香凉透了，我今早起来特意加热了一下。”
所以这孩子大早上起来还去加热卤味了？
“唔嗯，砚砚啊”
“嗯？怎么了哥？”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嗯...”
苏砚确实一晚上没睡。自从昨日哥哥对他说要让他一人去交涉时，他既兴奋又惶恐。
他很少和人聊天，但是比起他，只会闷头干活又老实哥哥似乎不太会做买卖。
虽然从哥哥晕倒醒来后好像比起以前要变了许多。
会拆穿刘三叔的阴谋，还会做好吃卤味。
但是无论之前的哥哥还是现在的哥哥都显得格外的实诚。
要是让哥哥一个人去卖卤味，他不放心。
所以他想了一个晚上的话术，直到天亮，又去加热卤味。
似乎是为了平复内心的浮躁，又开始对着院里的铜锁下手。
ε=(´ο｀*)))唉！
没了他，这个家迟早要散。
看着苏砚一会皱一下眉头，一会儿又舒展开来，一会儿又在嘴里念念有词。
哦，社恐面临当中高歌一曲前最后的心理准备。
他懂...
那种自己当众脱.光衣服的感觉...
他懂...
他最开始做短视频时，连镜头都不敢对视，直到现在他也个小社恐。
所以他要好好锻炼苏砚，让他这个小孩成为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小反派。
你问为什么？
因为家里有一个社交废物就好啦。
看苏砚似乎还在做心理准备，他还是不要打扰好了。
他去叫醒了还在熟睡的苏雨。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他们穷，但是他们住的这个房子还不算拥挤，有几个房间。
平日里苏雨单独住一间，苏墨和苏砚住一间，他自己住一间。
比起大多家里有十几口人的村民，他们住的格外宽敞。
他去叫醒苏雨，苏雨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
“唔嗯...哥？我这是睡过头了？你等会儿，我现在起来。”
“不用，你继续睡，我就是来叮嘱你几句”
昨儿帮着洗猪下水到深夜，雨儿眼睛都红了。
“你睡会儿，我在厨房放了点肉渣，饿了的话你们先吃点垫着”
“但是千万要注意，我和砚儿走后，要是有人来了可别开门哦，照顾好自己和墨墨，我们下午之前会回来的”
“嗯...我知道了哥哥”
......
苏宁出来弯腰拎起墙角的竹篮，篮底垫着两层油纸，里面放着两个黑釉陶罐，罐口用粗布塞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香味都没漏出来。
“好了，卤味早装好了，”
他拍了拍竹篮把手，竹条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砚砚这是想好待会儿怎么跟酒楼交涉了？”
“哥你就别调侃我了，”
苏砚站起来，把铜锁揣进怀里，指尖还沾着点灰，
“虽然之前确实没有这种经历，但是哥哥你放心。”
苏砚眼神亮亮，语气一本正经
“我一定不会让哥哥失望的！”
好不容易被哥哥委以重任，他一定会努力完成。
因为他也想告诉哥哥，自己长大了，可以成为这个家里的依靠。
哥哥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后来又不管不顾去码头当苦力，然后晕了过去。
那是他好害怕...要是哥哥像爸爸妈妈一样一睡就再也醒不来了怎么办...
他那会儿满脑子都是，要是他能赚很多很多钱，哥哥会不会就好了，爸爸妈妈会不会就不会离自己而去了的想法。
现在有一个机会在面前，无论如何他也要抓住，用实际行动，他长大了！
可以当哥哥的依靠，
这样，哥哥就不会太操劳了吧...
他走到院门口，伸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外的雾扑面而来，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润气息，裹着田埂里青草的味道，
“哥，咱们走吧，镇上早市该热闹了，正好问问路。”
两人踩着晨雾往镇上走，路面湿漉漉的，鞋底沾着软泥，走起来有些发沉。
偶尔能看见早起的农户背着菜筐匆匆而过，筐里的青菜还挂着露水，叶子上的水珠顺着筐沿滴下来，在石板路上砸出小小的湿印。
苏砚走在前面，脚步比平时快些，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苏宁，生怕他被路上的石子绊倒。
走到镇口的石桥时，雾渐渐散了些，桥那头的镇子慢慢露出轮廓
青瓦白墙的房子挤在一起，烟囱里冒出的炊烟裹着米粥的香气飘过来，混着街边包子铺刚蒸好的白面馒头味，勾得人肚子直叫。
幸好早上吃了两个烙饼，不然他真的会在这个香气飘飘的街上走不动道儿！
“哥，你在这儿等会儿，”
苏砚停在桥边，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摊，那茶摊老板正坐在小马扎上烧火，铁壶在炉子上咕嘟冒着热气，壶嘴飘出的白汽裹着茶叶的清香，
“我去问问那个茶摊老板的酒楼在哪儿。”
他把身上的布衫拢了拢，快步走向茶摊，走到近前时还特意理了理衣襟，显得比平时更郑重些。
苏宁靠在桥栏上，看着苏砚的背影。
这孩子平日里话少，可一到要做事的时候，倒比谁都利落
刚才理衣襟的小动作，怕是早就想着要好好和人打交道了。
他想起昨儿苏砚盯着卤锅的眼神，亮得像藏了星子，
心里忽然软的一塌糊涂
原是想着来锻炼他，可看他这模样，倒像是早就把事情盘算好了，比自己还上心。
没一会儿，苏砚就跑回来了，额角沁了层薄汗，鬓边的头发都湿了些。
“哥，问着了！”
他喘了口气，拉着苏宁的胳膊往镇上走，手心还带着点汗，
“我们去那个叫‘悦来居’的酒楼吧，在西街口，离这儿不远。”
他从茶摊老板那里打听到，那酒楼前阵子还能听见里面划拳的声音，这两个月不知怎么，门可罗雀的，连店小二都快待不住了。
应该就是昨日那个老板的酒楼。
苏宁没有异议，他全权交给苏宁来规定他们的行程，自己只要跟着走就对了。
两人顺着石板路往西街走，街上的铺子渐渐开了门。
布庄的伙计踩着梯子挂幌子，红底黑字的“布”字在风里晃悠；
当铺的门板被一块一块卸下来，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柜台；
点心铺的老板娘正把刚烤好的桃酥摆到盘子里，香味飘出老远，引得路过的孩子直咽口水。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