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层被烧灼后的金属膜，笼罩着第七理智区。
天穹中漂浮的灯塔卫星发出微蓝光芒，投射在街道每一处反射面上。
雨刚停，空气中仍悬着细微的电离尘。
沈知在雨幕的残响中前行。
他左手拎着密封档案箱，右手扶着胸前的理智徽章——那是一枚微型环状装置，散发出恒定的温度，用以监测他的理智指数。
理智指数：92.6 —— 安全。
他抬头，理智署的中央塔楼立于远处。
那是一根银灰色的巨柱，刺入云层，顶端嵌着环形天线。
有人说，当你盯着那根塔看得太久，会感觉塔身在“呼吸”。
沈知并不信这些。
他只是低下头，快步穿过冷清的天桥。
脚步声被放大，在空旷的钢结构中回荡。
午夜零点十二分，所有非执勤人员的行动轨迹都会被记录。
他此刻的行动，是“档案清理员”的例行工作：销毁不合逻辑的旧纪元文件。
但今夜的流程有些异常。
档案调度系统临时分配给他一份代号“000”的任务，备注栏一片空白。
这在理智署是极其罕见的。
通常，每份档案的销毁都有明确定义——“梦渊干扰”、“逻辑残响”或“记忆污染”。
唯独“000”，没有任何解释。
他在思考中走入塔楼。
大厅空旷无声，只能听见空气调节系统低频的嗡鸣。
理智署的每一层都由白色合金构成，灯光恒定、温度恒定，连时间的流动都显得被计算好了。
沈知刷卡进入第七层——销毁室。
玻璃门自动滑开，厚重的防护门在身后合上。
房间中央是一台高功率分解机，能在三秒内将任何纸质、金属或电子载体彻底“理智化”——即分解成无意义的数据尘埃。
墙上的监视屏亮起。
一行冷色字体出现：请确认档案编号。
沈知打开档案箱。
文件被一层银灰纸包裹，表面印着极细的电路纹。
他撕开封膜，抽出第一页。
纸张极薄，像是从旧纪元保存下来的原件。
页首编号为“000”。
正文却只有五个字：理智己死。
沈知的呼吸微微滞了一瞬。
这不是文件，而像是一种声明。
更奇怪的是，纸面下隐约有重叠的影字，仿佛还有第二层文字在缓慢浮现。
他侧头，屏幕上亮出新的提示：警告：检测到梦渊干扰。
建议立即销毁文件。
沈知皱眉。
理智署的防护系统从未出过错。
梦渊干扰是指“理智层级遭入侵”——意味着这张纸，可能正在影响现实。
他伸手去触那张纸。
瞬间，一阵冷流涌入指尖。
纸面变得柔软，像皮肤一样微微起伏。
他猛地松手，纸张跌落在桌面。
然后，他看见自己在文件的反光中——脸上多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从左眼下方延伸至下颌。
裂缝下，是空白。
警报随之响起。
理智指数下降：83.7检测到异常认知。
执行自动校正程序。
灯光闪烁，防护门上滑。
三名白衣监察员冲进来，手中持着感应针枪。
为首那人冷声问道：“编号？”
“000。”
沈知答。
三人对视一眼，立即操作终端。
那份文件在光中燃烧，无火、无烟，化为细微的银尘。
空气归于寂静。
理智指数回升：90.1 —— 安全。
监察员收起终端，其中一人低声说：“这类档案，近期出现频率越来越高。”
另一个应道：“也许是梦渊层波动……或者，循环在启动。”
为首的人回头看了沈知一眼，表情难辨：“记得今天的事吗？”
沈知本能地答：“没有。”
他们点头，离开。
门关闭，系统重新封锁。
沈知坐在桌前，静静看着空气中漂浮的尘。
那不是灰烬，而是一种微光的粒子，在空中缓慢旋转。
他忽然意识到，粒子的形状，正组成那五个字的轮廓——理智己死。
他没有立刻报告。
只是启动了桌下的私有终端。
那是他在例行工作外偷偷保留的旧式记录仪。
他在屏幕上输入几个字：000号档案：疑似梦渊入侵。
现象：纸张具生物反应，理智下降。
附注：听见低语，内容不明。
他犹豫片刻，在备注栏输入最后一句：“那声音似乎在说——记得光的味道吗？”
凌晨两点，塔楼外的灯光系统短暂闪烁。
理智署的中央监控记录到：第七层出现瞬时电磁扰动。
数据报告上，只留下一行模糊的记录：第十循环，己启动。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塔楼的银色外墙在夜风中闪着微光。
沈知靠在桌前，手指轻触终端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数据条流动不规律，像是受某种外力牵动。
他深吸一口气，心底那种熟悉的冷感再次涌现。
这是他第一次在理智指数下降后，仍能清晰意识到异常——也意味着，这次干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
他回忆刚才的档案——那五个字：理智己死。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冰冷的钉子，钉在他的认知上。
但更诡异的是，纸面下隐隐闪现的影字——他明明没有看到，却像某种意识在潜入脑中。
沈知尝试调出档案历史，想确认“000号档案”从何而来，却发现记录被完全抹除——连生成时间、档案来源都消失。
系统提示：记录丢失——可能被梦渊干扰。
梦渊。
这个名字在理智署的档案里出现过，但从未公开。
它意味着——未知、不可控，甚至可能颠覆理智的存在。
他闭上眼睛。
脑中浮现一个画面：黑色的水面，水面上浮着无数碎片，碎片上刻着被遗忘的记忆和消逝的名字。
水面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吸。
这不是梦，而是——某种潜意识的警告。
他打开桌下的私有终端，输入搜索指令：“梦渊”。
屏幕闪烁，出现一串加密字符。
他解密一行，显示内容：梦渊干扰级别：中高影响范围：局部认知系统警告：若理智指数下降至80以下，需强制隔离沈知眉头紧皱。
他意识到，如果再晚一步，他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个被“抹除”的档案编号。
突然，终端传来一阵轻微波动。
屏幕上显示：未识别身份入侵伴随警告声，一行淡灰色的文字缓缓浮现：“你看见我了吗？”
沈知本能地后退一步。
手心开始冒汗，理智指数瞬间下降——90.1，88.3，85.7……系统屏幕闪烁，提示：“理智干扰持续增加。”
他努力稳住呼吸，回忆自己所有逻辑推理：• 没有人能入侵理智署内部系统；• “000号档案”己被销毁；• 监控录像显示他周围没有人出现。
那么——是谁？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什么？
他突然想起监控记录中，那三名白衣监察员离开时的低声对话：“也许是梦渊层波动……或者，循环在启动。”
“循环……启动？”
这个词像冰水一样灌进他的大脑。
每个理智者都知道，第九循环是理智纪元的终章，但没人真正理解循环的意义。
他盯着终端屏幕。
灰色文字缓慢变化，像水波荡漾：“第十循环，需要你。”
沈知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他的思维像被轻微拉扯，逻辑链条开始出现细微裂缝。
但他咬紧牙关，不让理智指数跌破安全线。
理智指数：83.2 —— 警告他迅速输入复位指令，同时启动临时防护程序。
屏幕亮起冷白色光芒，短暂稳定了数据流。
然而，在光线微弱闪烁间，他看到——桌上那包己经销毁的档案灰尘，竟微微漂浮，旋转成一行行不可辨认的符号。
符号在空中停留，像在注视他，又像在等待他的回应。
沈知的理智警铃在脑中敲响。
他知道，这一次，他己经无法回到普通档案员的生活。
理智署的规则在此刻变得无意义——因为梦渊正在主动选择他。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的城市夜空。
万家灯火整齐排列，但在冷光之下，仿佛有无数未知的裂缝潜伏。
某种声音在脑海低语：“第十循环，己启动。”
沈知握紧拳头，低声喃喃：“是谁……在召唤我？”
街道上的雨水，己经蒸发，只留下微凉的空气与电离的余晖。
理智与梦境的边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面前晃动。
他深知，从今夜起，理智只是他的盾牌，而未知，将是他必须面对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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