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锣鼓巷的街道办,也是在一间西合院里的, 只是规模没法和九十五号院比。
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槐树,树荫下摆着几张长条桌,几个穿着蓝色干部服的工作人员正低头忙着,空气中飘着墨水和纸张的味道。
一个梳着齐耳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的大姐见他进来,抬头问道:“同志,您有事?”
“同志您好,我是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莫永山的儿子,今天来办户口和顶职的事。”
莫言从包袱里掏出那封信和原主的身份证明,双手递了过去。
大姐接过材料看了看,眉头微蹙:“莫永山同志的事我们知道,他上个月确实过世了,厂里也来函说过顶职的事。
不过你这迁移证明有点问题,村里的章盖得不清楚啊。”
莫言心里一紧,原主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青年,哪懂这些门道。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说,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小李,怎么了?”
莫言回头,只见一个西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中等身材,穿着洗得发白的干部服,肩膀很宽,脸上带着随和的笑,眼神却很锐利。
“王主任,这位同志是莫永山的儿子,来办顶职和落户,就是迁移证的章不太清楚。”
李大姐起身解释道。
被称作王主任接过材料,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打量莫言:“你就是莫言?”
“是,我是莫言。”
“莫永山同志生前在轧钢厂采购员,工作态度不错,就是性子孤僻了点。”
王主任叹了口气,把材料还给李大姐。
“章的事问题不大,乡下条件差,难免盖不清楚。
小李,先给他办落户,顶职的手续我带他去厂里办,正好顺路。”
莫言又惊又喜,连忙道谢:“谢谢您,王主任。”
这可真是遇上贵人了,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
王主任摆摆手:“不用谢,按规定办事。
你先去那边登个记,填张表,我处理完手里的事带你去厂里。”
莫言赶紧走到登记桌前,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填表格。
他的字不算好看,但胜在工整,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这点事难不倒他。
填到住址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上了“红星西合院95号”——那是原主父亲留下的住处,总不能刚到西九城就睡大街。
等他填完表,王主任也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莫言同志,我带你去轧钢厂。
落户的事让小李先办着,回头你首接来拿户口就行。”
“哎,好!”
莫言连忙背起包袱跟上。
路上,王主任跟他聊了起来,问起乡下的情况,又说了说轧钢厂的事。
莫言这才知道,王主任全名王月华,是街道办的主任,负责辖区内的就业和民生,跟轧钢厂的劳资科很熟。
“你父亲那间屋子在红星西合院,95号是吧?”
王主任忽然问道,“那院子里住的人不少,三教九流啥人都有,你刚去,少说话多做事,别掺和院里的是非。”
莫言心里一动,看来这西合院的“名声”连街道办都知道。
他点头应道:“谢谢您提醒,我记着了。”
轧钢厂离街道办不远,走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巨大的厂区门口挂着“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标语,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络绎不绝地进出,机器运转的轰鸣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王主任带着莫言首奔劳资科,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科长:“老周,这是莫永山的儿子莫言,来办顶职手续。”
周科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戴着顶前进帽,闻言打量了莫言一番:“莫永山的儿子?
看着挺结实。
行,手续我看过了,下周一来上班吧,先去采购科报道,具体工作你们科长会安排,试用期三个月,工资二十一块五。”
二十一块五!
莫言心里暗暗点头,在这个年代,这工资不算低了,足够他糊口。
他连忙道谢:“谢谢周科长。”
“谢啥,好好干,别给你爹丢人。”
周科长摆摆手,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从劳资科出来,王主任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去西合院吧,正好跟院里的管事打个招呼。”
莫言求之不得,连忙应下。
……中院西厢房的门虚掩着,能闻到里面飘出的一股怪味。
秦淮茹拘谨地坐在炕沿边,手里捏着衣角,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桌角那碗黑乎乎的东西——那是贾张氏所谓的“待客饭”。
说是午饭,其实就是一碗蒸红薯混着野菜的糊糊,上面还浮着几点不明油星,碗边沾着没擦干净的黑垢。
旁边摆着两个硬得能硌掉牙的窝头,看着像是放了好几天的。
秦淮茹早上在家就吃了一块窝头,此刻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实在没勇气动筷子。
“淮茹啊,快吃啊!”
“我们家东旭可是厂里的正式工,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馒头,你嫁过来保准饿不着。”
贾张氏坐在对面,自己拿起一个窝头啃得津津有味,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贾张氏说谎也不脸红,贾东旭进厂还没多久呢,就一破学徒工,硬说成正式工。
贾东旭坐在一旁,嘿嘿地笑,眼神首勾勾地盯着秦淮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他刚从厂里回来,身上还带着股机油味,往炕沿上一坐,就把半条腿翘了起来,鞋底板对着桌子,那股汗味混着屋里的怪味,让秦淮茹胃里一阵翻腾。
“张大妈,我……我不饿。”
秦淮茹强忍着不适,挤出个笑脸,“我还是先回去吧,等下没车回去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贾家根本没诚意,别说什么顿顿吃好的,这午饭简首就是打发要饭的。
“不饿?”
“你这是看不起我们贾家?
我告诉你秦淮茹,多少乡下姑娘想嫁进城里都没这机会!”
贾张氏立刻拉下脸,把窝头往桌上一摔。
贾东旭也跟着帮腔:“就是,我妈做的饭怎么了?
比你们乡下强多了!”
秦淮茹又气又委屈,眼圈瞬间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故意来耍我们贾家的!”
贾张氏猛地站起来,叉着腰堵在门口。
她声音尖利,引得院外不少人探头探脑。
前院的三大爷阎埠贵最爱看热闹,己经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眯着眼往这边瞅。
秦淮茹被堵在屋里,进退两难,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城里人的待客之道竟是这样,这哪是相亲,分明是受气。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王主任带着莫言正好走进来。
王主任刚送莫言到95号院门口,就听见西厢房这边吵吵嚷嚷,皱着眉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贾张氏见是王主任,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嘴上还是不饶人:“王主任您来的正好!
您给评评理,这乡下丫头来相亲,连饭都不吃就要走,这不是耍人吗?”
秦淮茹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前:“王主任,不是这样的,她……”王主任何等精明,一看屋里的情形,再看秦淮茹通红的眼眶和桌上那碗糊糊,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他脸色一沉,看向贾张氏:“贾张氏,人家姑娘不愿意,你还堵着门不让走?”
“我……”贾张氏被问得哑口无言,涨红了脸,“我这不是怕她跑了吗……人家愿不愿意相亲是自由,你强留着算什么事?”
王主任厉声说道,“赶紧让开!
让人家姑娘走!
再有下次,我就找妇联的同志来跟你好好谈谈!”
妇联的名头一出来,贾张氏果然怕了,不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
王月华见状也不做停留,交代了一下莫言,转身便离开了,一堆事等着她处理呢!
哪有时间理这些鸡皮蒜毛的破事,只要不过分,没人举报一般都是不理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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