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的灼痛感和眉骨的清凉，如同两把交替挥舞的小锤，不断敲打着沈流石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望着石桌下瑟瑟发抖的焰儿，那满腔的悲愤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
“罢了，罢了，跟你这扁毛畜生计较什么……”他自我宽慰着，却忍不住又摸了摸光滑的眉骨，心头在滴血。
那颗生发丹，本是他打算在关键时刻换几块灵石的。
“吱吱……”焰儿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无奈而非怒火，小心翼翼地从桌底探出半个脑袋，小眼睛里充满了愧疚。
沈流石挥挥手，算是揭过这篇。
他目光转向旁边一首慢吞吞趴着，仿佛世事与己无关的水灵龟“墨墨”。
“墨墨，”他蹲下身，敲了敲它坚硬的龟壳，“焰儿失败了，接下来看你的了。
你的课程是——‘苦肉计’！”
墨墨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又把头缩回去半截。
“听着，墨墨，”沈流石不死心，继续用他那充满蛊惑（自认为）的神魂之力试图沟通，“你要想象，你是一只被恶霸修士追杀，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千年灵龟。
你倒在路边，祈求路过的善良修士能伸出援手，赐下一颗疗伤灵丹……”他一边描述，一边引导墨墨运转它那微弱的“水润术”，在体表制造出一种类似冷汗、气息奄奄的效果。
或许是水灵龟天性温和，易于引导，也或许是沈流石的神魂之力在失败一次后反而摸到点门道，墨墨的身体表面，竟然真的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它的头颅也完全缩回壳内，西肢瘫软，一副“龟息”假死的模样。
“对！
就是这样！
完美！”
沈流石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保持住！
我们这就去找个‘观众’试试效果！”
他抱起装死的墨墨，领着依旧愧疚的焰儿，离开了简陋的洞府，朝着青木城相对热闹一些的街市走去。
他当然不敢去中心区域，只在外围人流稍多的小巷口，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面，将墨墨小心翼翼地放在那里。
“开始了，墨墨，记住，你是重伤垂危的千年灵龟！”
沈流石低声嘱咐一句，然后迅速躲到不远处一个拐角后面，紧张地观察着。
青木城虽是修真城池，但低阶修士众多，为生计奔波者众，人情冷暖比凡俗更甚。
路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瞥见地上“奄奄一息”的墨墨，大多只是漠然走开，甚至有人低声嗤笑：“又是个想用灵兽骗丹药的蠢货。”
沈流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看来这招并不新鲜。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个穿着华贵锦袍、腰间挂着好几个储物袋，看起来像是某个小商会管事的胖修士走了过来。
那胖修士显然心情不错，哼着小曲，看到地上的墨墨，脚步顿了一下。
“咦？
这水灵龟……气息如此微弱，莫非是受了重创？”
胖修士蹲下身，好奇地打量着墨墨那“逼真”的龟息状态，甚至还伸出手指，戳了戳它湿漉漉的龟壳。
沈流石心中狂喜：有戏！
然而，下一秒，异变突生。
那胖修士手指触碰到龟壳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狡黠的光芒。
他并未如沈流石期待的那样掏出丹药，反而猛地站起，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声音陡然拔高：“好哇！
哪个天杀的王八蛋，竟敢用这等卑劣手段碰瓷到你刘爷爷头上？！”
他这一嗓子，顿时引来了几个路人的围观。
沈流石懵了。
只见那刘管事指着地上的墨墨，唾沫横飞：“诸位道友评评理！
这分明是有人在此设局，用这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病龟假死，想讹诈我的丹药灵石！
幸亏刘某见识多广，一眼就看穿了这等拙劣伎俩！
说！
你的同伙在哪里？！”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西周，最终定格在躲藏不及的沈流石身上。
“我……我不是……”沈流石百口莫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苦肉计”竟然被反咬成“碰瓷讹诈”！
“还敢狡辩！”
刘管事得理不饶人，一把揪住沈流石的衣领（那件没了防御阵法的旧袍），“今日你若不赔偿刘某的精神损失费，休想离开！
哼，看你这样子，也是个穷酸散修，拿不出灵石是吧？
那就用这只火绒鼠和这病龟抵债！”
说着，他另一只手就朝躲在沈流石脚边、龇牙咧嘴却不敢真喷火的焰儿抓去。
沈流石又急又怒，修为被禁，无力反抗，周围路人或冷眼旁观，或指指点点，无人伸出援手。
他心中一片冰凉，难道刚被仙门抛弃，就要在这市井之中受此屈辱，连最后的伙伴都保不住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脆柔和，带着一丝焦急的女声响起：“住手！”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素雅淡青色衣裙，腰间系着一个药篓，身上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少女快步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约莫二八年华，面容清秀，眼神清澈，此刻柳眉微蹙，看向刘管事。
“刘管事，何事须对一位落魄道友如此咄咄相逼？”
刘管事显然认得这少女，气势微微一滞，但依旧强横：“苏姑娘，你来得正好！
这小子用灵兽碰瓷讹诈于我，被我当场识破！”
那被称为苏姑娘的少女目光扫过地上依旧“龟息”的墨墨，又看了看沈流石光秃秃的眉骨和焦急的神色，最后落在被刘管事揪住的衣领上，轻轻摇了摇头。
“刘管事，我观这位道友气息纯正，并非奸邪之辈。
这水灵龟也并非假死，而是施展了某种龟息术，体内水灵之气虽弱却未散，绝非病入膏肓之象。
或许，只是一场误会。”
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说着，她走上前，伸出纤纤玉手，指尖泛起一丝柔和的绿色灵光，轻轻点在墨墨的龟壳上。
那绿光如同春雨般渗入，墨墨的身体微微一颤，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了看西周，然后慢吞吞地把头和西肢伸了出来，恢复了正常状态。
“你看，”苏姑娘对刘管事道，“它并无大碍。
刘管事若是受了惊吓，我这里有自己炼制的一瓶‘清心丸’，可助宁心静气，便赠予管事，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刘管事看着苏姑娘手中的白玉瓷瓶，又看了看周围开始对他指指点点的目光，知道今日占不到便宜了，只好悻悻地松开沈流石，接过丹药，嘴上还不饶人：“哼！
看在苏姑娘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
小子，下次别让刘爷再看见你！”
说完，拂袖而去。
围观人群见无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沈流石惊魂甫定，看着眼前这位如同谪仙临凡般解救他于水火的少女，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在下沈流石，多谢苏姑娘援手之恩！”
苏姑娘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道友不必多礼，我叫苏小婉，是百草峰派驻在此的炼丹学徒。
方才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的目光落在沈流石光秃秃、还有些发红的眉骨上，又看了看他脚边怯生生的焰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沈道友，你这火绒鼠……似乎火灵气有些躁动不稳，方才可是修炼出了岔子？”
她轻声问道，语气中没有丝毫鄙夷，只有纯粹的关切。
沈流石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呃……是，是有点小意外。”
苏小婉也不深究，从药篓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递给沈流石：“这是我用冰心草和几种寒性辅药试制的‘降火膏’，对稳定火系灵兽灵气、治疗轻微灼伤有些效果。
道友若不嫌弃，便拿去给这小火鼠和你……的眉骨用上吧。”
沈流石握着那尚带着少女体温和淡淡药香的玉盒，看着苏小婉清澈真诚的眼眸，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破产被逐以来的所有委屈、辛酸和方才的惊怒，仿佛都在这一缕丹香与善意中，被轻轻抚平了一些。
仙途冰冷，但这世间，终究还是存在温暖的。
他再次深深一揖：“苏姑娘恩情，沈流石……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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