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的脚步声在县衙回廊里渐远，锁在苏清晏腕间的铁链却像生了锈，每动一下都磨得皮肉发疼。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窗外百姓的喧哗慢慢平息——想来是周显派了官兵驱散人群，这青溪县，终究是留不住了。
“大人。”
贴身小厮阿福端着一碗热汤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小的刚才去送水，听见周侍郎的人说，今晚要‘看好’您，还说……说靖王派来的人己经到城外了。”
苏清晏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才勉强压下心底的寒意。
她早该想到，靖王不会给她“押赴京城问斩”的机会，斩草除根，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阿福，你去把我床底那个木盒拿来。”
苏清晏喝了口热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走，脑子却愈发清醒，“再找套你穿的粗布衣服，越不起眼越好。”
阿福是她当年逃亡时救下的孤儿，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闻言立刻转身去翻找。
木盒打开时，里面只有三样东西：半块兵符碎片、一支磨得光滑的银簪，那是母亲留下的，还有一张画着简易路线的羊皮纸——是她之前为防意外，提前画好的出城小路。
“大人，您要逃？”
阿福看着她解下官袍的玉带，眼里满是急色，“可周侍郎的人守在门口，您怎么出去？”
苏清晏没说话，拿起银簪在烛火上烤了烤，对准铁链的锁孔轻轻转动。
这手艺是她当年在破庙里跟一个老锁匠学的，本以为用不上，没想到今夜倒成了救命符。
“咔嗒”一声轻响，铁链应声而开，她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迅速换上粗布衣服，又用墨汁把头发染得更黑些，往脸上抹了点灶灰——镜中的“沈青”不见了，只剩一个面色蜡黄、眼神躲闪的普通小厮。
“我走后，你就说我‘畏罪自缢’，把这铁链挂在房梁上。”
苏清晏将兵符碎片和羊皮纸藏进衣襟，又把银簪塞给阿福，“这支簪你拿着，若将来有机会去北漠边境，找一个腰间挂着玉柄匕首的人，报我的名字，他会帮你。”
阿福攥着银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用力点头：“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您……您多保重！”
苏清晏拍了拍他的肩，转身推开后窗。
夜雾比傍晚更浓了，带着水汽的风扑在脸上，凉得刺骨。
她借着墙角的阴影，像猫一样贴着墙壁移动，眼看就要翻出县衙外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喝：“站住！”
是周显的贴身侍卫！
苏清晏心里一紧，脚步却没停，翻身就往外跳。
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箭簇擦着胳膊钉在地上，尾羽还在嗡嗡作响。
“抓活的！
靖王有令，要亲自审她！”
侍卫的喊声在雾中散开，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清晏顾不上胳膊上的伤口，拔腿就往城外跑——羊皮纸上画的小路在城外三里的破庙里，只要能到那里，就能暂时避开追兵。
夜色里，她像一道影子穿梭在田埂上，粗布衣服被露水打湿，贴在身上又冷又沉。
身后的追兵还在紧追不舍，火把的光在雾中忽明忽暗，像索命的鬼火。
跑过一片树林时，她忽然听见前方传来马蹄声，心里猛地一沉——难道是周显调来了骑兵？
她立刻躲到一棵大树后，屏住呼吸，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马蹄声越来越近，借着月光，她看见为首的人穿着玄色铠甲，腰间挂着一把玉柄匕首，正是她之前让阿福记着的模样！
是北漠的人？
苏清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犹豫着要不要现身，那队骑兵却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她身后的追兵冲了过去。
只听一声凌厉的喝问，紧接着就是兵器碰撞的脆响，火把的光瞬间乱作一团。
苏清晏愣住了，她从树后探出头，看见那个玄甲将领翻身下马，月光落在他脸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正是她曾在边境传闻中听过的，北漠战神萧策。
萧策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转头望过来，眼神锐利如鹰，首首地落在她藏身处。
苏清晏的心跳骤然加快，她知道，此刻躲是躲不过了，只能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从树后走了出来，迎着萧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北漠皇子萧策？
我是苏清晏，苏家遗孤。
我知道你在查王叔的阴谋，我有你要的证据——但你得先救我。”
萧策盯着她脸上的灶灰，又看向她胳膊上的伤口，眼底没有惊讶，只有一丝了然。
他抬手示意手下停止打斗，对苏清晏道：“上车。
想活命，就别问太多。”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旁边，苏清晏没有犹豫，弯腰钻了进去。
车帘落下的瞬间，她听见萧策对下属吩咐：“处理干净，别留下痕迹。”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音平稳而规律。
苏清晏靠在车壁上，终于松了口气，却也知道，这不过是从一个绝境，踏入了另一个未知的局。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兵符碎片，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父亲，母亲，苏家的冤屈，从今夜起，她不会再只躲在暗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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