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西跨院的桂花染成了浅金，沈知微刚把整理好的糖糕方子收进木盒，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嫡母身边管事嬷嬷的声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冷：“沈姑娘，夫人请您去正院一趟，说是老夫人的佛经还差几卷没抄完，让您去帮忙。”
春桃正给灶膛添柴，闻言手一顿，柴禾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姑娘，这分明是夫人故意的！
前几日嫡小姐才说替您抄了，怎么又要您去？”
沈知微指尖摩挲着木盒上的雕花，那是老嬷嬷生前给她的，盒角己经磨得发亮。
她想起往日里嫡母要借抄经刁难的事，倒也不意外，只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
你把下午剩下的芝麻糖糕包几块，我带着去。”
春桃虽不解，还是照做了。
沈知微揣着糖糕，跟着管事嬷嬷穿过侯府的回廊，廊下的灯笼刚点上，昏黄的光落在青砖上，像撒了一地碎米。
正院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嫡母和沈知柔的说话声，甜腻的语调里藏着刺。
“母亲，您说妹妹会不会不肯来？
她如今一门心思做糖糕，怕是连笔都握不稳了。”
是沈知柔的声音。
嫡母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她敢不来？
老夫人要的佛经，她若是推托，便是不孝。
再说，我己经让粗使丫鬟把抄经的纸墨备好，那纸吸墨得很，稍不留意就会晕开，她若是抄坏了，看老夫人怎么罚她。”
沈知微站在门外，指尖捏着袖中的糖糕，糖纸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竟让她觉得安心。
她推门进去，见嫡母坐在太师椅上，沈知柔站在旁边，手里捏着块绣帕，见她进来，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母亲，姐姐。”
沈知微屈膝行礼，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纸墨上——那纸果然是极薄的竹纸，墨也是浓得发稠的油烟墨，稍不留神就会毁了整卷经。
嫡母抬眼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你来了正好，老夫人的佛经还差三卷，明日一早就要用，你今晚就在这里抄完，别误了时辰。”
她顿了顿，又道，“我己经让丫鬟给你备了房间，你就住在这里，省得来回跑，误了抄经。”
沈知微心里清楚，嫡母是想把她困在这里，让她没时间打理西跨院的小厨房，甚至可能在夜里做手脚。
她没反驳，只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女儿定会按时抄完。
只是女儿习惯了西跨院的环境，在这里怕是抄不好经，不如让丫鬟把纸墨送到西跨院，女儿今晚连夜抄好，明日一早送来。”
嫡母皱了皱眉，刚想拒绝，沈知微却从袖中拿出那包芝麻糖糕，放在桌案上：“这是女儿下午刚做的芝麻糖糕，母亲和姐姐尝尝。
女儿知道母亲近日为了姐姐的婚事操劳，这芝麻能补气血，姐姐若是喜欢，女儿明日再给您送些来。”
沈知柔看着糖糕，眼里闪过一丝馋意，却还是强装矜持：“妹妹有心了，只是母亲不喜甜食，还是妹妹自己留着吧。”
嫡母却盯着糖糕，神色微动。
她知道沈知微的糖糕做得好，前几日老夫人还夸过，若是能让沈知微多做些，说不定能讨老夫人欢心。
她想了想，道：“也罢，就依你。
只是你身边的丫鬟春桃，手脚笨得很，我让粗使丫鬟小翠跟着你，帮你磨墨，也好让你抄经快些。”
沈知微心里冷笑，嫡母这是想让小翠监视她，甚至可能让小翠在墨里动手脚。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道：“多谢母亲关心。
只是小翠姐姐是母亲身边的人，女儿怎敢劳烦？
不如这样，女儿近日想给西跨院的小厨房添个会抄经的丫鬟，帮女儿整理些方子，母亲若是不介意，就把小翠姐姐借我用几日，等女儿抄完经，再把她送回来。”
嫡母愣了愣，没想到沈知微会这么说。
她想了想，小翠不过是个粗使丫鬟，就算被沈知微利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反而能监视沈知微的动静，便点了点头：“也罢，就依你。
小翠，你跟着沈姑娘去西跨院，好好伺候沈姑娘抄经。”
小翠心里不愿意，却不敢违抗嫡母的命令，只能不情愿地跟着沈知微离开正院。
走在回廊上，小翠故意放慢脚步，阴阳怪气地说：“沈姑娘，您可真是好福气，能让夫人这么费心，不像我们这些粗使丫鬟，只能干些脏活累活。”
沈知微没理会她的嘲讽，只道：“你若是不想去西跨院，我可以跟母亲说，换个丫鬟来。”
小翠愣了愣，她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西跨院比正院清闲，而且沈知微的糖糕做得好，说不定能跟着沾点光，便连忙道：“姑娘说笑了，奴婢愿意跟着姑娘。”
回到西跨院，春桃见沈知微带着小翠回来，心里很是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沈知微把抄经的纸墨放在书桌前，对小翠说：“你先磨墨，我去厨房看看。”
她走进厨房，见灶台上还温着一锅桂花粥，便盛了一碗，递给小翠：“你先喝点粥，垫垫肚子，磨墨也有力气。”
小翠没想到沈知微会这么对她，愣了愣，接过粥碗，心里竟有了几分暖意。
她喝着粥，看着沈知微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位庶小姐，似乎也不像夫人说的那样刁钻。
沈知微坐在书桌前，开始抄经。
她握着笔，笔尖在薄纸上轻轻划过，墨汁没有晕开，反而写得格外工整。
小翠站在旁边磨墨，见她抄经的样子，心里很是惊讶——她原以为沈知微只会做糖糕，没想到字写得这么好。
抄到一半，沈知微突然停笔，对小翠说：“我听说你家里有个弟弟，正在读书，是不是？”
小翠愣了愣，点了点头：“是，只是家里穷，弟弟的学费还没凑齐。”
沈知微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小翠：“这是五十两银子，你先拿着，给你弟弟交学费。
你若是愿意留在西跨院，我每月再给你加月钱，还教你做糖糕，以后你就算离开侯府，也能有个谋生的手艺。”
小翠看着银票，眼里满是惊讶和感激，她连忙跪下：“姑娘，您对奴婢这么好，奴婢定当好好伺候您！”
沈知微扶起她，笑着道：“你起来吧，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她知道，嫡母让小翠来监视她，若是能把小翠拉拢过来，不仅能避开嫡母的刁难，还能多一个帮手。
而且，她也想让更多像小翠这样的丫鬟，能靠自己的双手，过上好日子，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
夜深了，沈知微终于抄完了三卷佛经。
她把佛经收好，对小翠说：“你先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把佛经送到老夫人那里。”
小翠应着去了，春桃走进来，笑着说：“姑娘，您可真厉害，不仅抄完了佛经，还把小翠拉拢过来了。”
沈知微看着窗外的月光，月光落在桂花树上，像撒了一层霜。
她拿起一块芝麻糖糕，咬了一口，甜意漫在嘴里，带着芝麻的香气。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侯府的算计还会有很多，但只要她守住这份甜，守住这西跨院的宁静，就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春桃，”沈知微突然开口，“明日咱们做些核桃糖糕，给老夫人送去。
老夫人年纪大了，核桃能补脑，她定会喜欢的。”
春桃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沈知微望着窗外的月光，嘴角慢慢扬起，她知道，这一世，她定能把糖糕的甜，揉进侯府的冷日子里，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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