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诛仙台。
此地并非凡间刑场,而是天道执行最高裁决之地。
脚下是翻滚的混沌云海,蕴含着湮灭万物的雷霆;头顶是亘古旋转的周天星辰,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陆知被九道闪烁着各色符文的秩序神链紧紧缚在台中央的玄黑石柱上。
每一道神链都重若山岳,其上流淌的天威足以让真仙筋骨成泥,元神溃散。
然而,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惶恐,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研究者观察异常实验现象时的好奇。
苍穹之巅,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法相庄严,周身缭绕着亿万道毁灭性的紫色电蛇,其声如洪钟大吕,震得整个诛仙台嗡嗡作响:“凡夫陆知,妄立邪说,亵渎天威,竟敢以凡俗律法之名,向至高天道投递所谓‘税务通知’!
其罪滔天,当受九霄混沌神雷亟刑,形神俱灭,以正乾坤!”
煌煌天威如同实质的海啸,压向陆知。
换做此界任何修士,此刻早己道心崩碎,匍匐求饶。
陆知却艰难地抬起头,扯动嘴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雷鸣:“天尊阁下,‘税’者,乃文明社会为维持公共秩序、提供公共服务,依据其成员创造之价值,进行再分配之基石。
天道运转,维系此方世界法则平衡,可视为最大之‘公共服务’。
众生修行,汲取天地灵气,此乃利用公共资源创造个人价值,依法纳税,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无视天尊那愈发冰冷的目光,继续以他那套严谨到令人发指的学术口吻说道:“我所呈交的《关于依法缴纳灵力所得税及滞纳金核算办法》,乃基于精确的能量守恒定律与公平原则构建,明确了计税依据、税率层级及缴纳流程。
天道若自诩至公,便应在法的精神面前,与凡人平等。
若拒不履行,则有违其‘至公’之宣称,需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及……信用评级下调之后果。”
这番话,如同往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雷声普化天尊那万年不变的法相,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近乎扭曲的波动。
周遭翻滚的混沌云海都为之一滞。
列席旁观的各方仙神、大能,更是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的元神是否出了岔子。
给天道……发税法通知?
追缴滞纳金?
信用评级下调?
虽说这新出的词汇他们并不能理解其中含义,单看这疯狂的行为己经让各路仙神震惊。
而这己不是狂妄,这是彻头彻尾的、他们无法理解的疯癫!
或者说,是一种建立在完全不同逻辑体系上的、令人心悸的挑衅!
“冥顽不灵!”
天尊震怒,亿万雷光骤然炽亮,毁灭的气息开始凝聚。
陆知看着那即将落下的、足以重开地水火风的混沌神雷,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闪过一抹极致的冷静与推演之色。
“能量凝聚形式……超越现有观测记录,疑似涉及多维时空扰动态……可惜,数据采集器尚未布置完成……”他的低语,湮灭在震耳欲聋的雷鸣之中。
时间,向前推移。
二十一世纪,夜己深。
顶尖学府交叉学科研究院的实验室内,依旧灯火通明。
青年教授陆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关于“高维能量场在生命系统中潜在干涉效应”的数据报告保存归档。
桌面上,还散落着几份被他驳回的、充满臆想而缺乏实证的“灵气复苏”课题申请。
“科学的边界需要探索,但更需严谨。”
他低声自语,关闭了电脑。
作为横跨物理、化学、生物三大领域的顶尖天才,他坚信世界的本质可以被认知,被量化,被公式描述。
神秘主义在他这里没有市场。
疲惫袭来,他靠在椅背上,准备小憩片刻。
意识沉浮间,仿佛看到实验室中央,那台用于模拟高维能量效应的原型机,其核心处一颗本应稳定的奇点,毫无征兆地坍缩、然后爆发出一片无法用任何己知光谱描述的、纯粹由信息与法则构成的……白光。
没有巨响,没有冲击。
他的意识,或者说他存在的本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从熟悉的躯壳中抽离,投入了一条光怪陆离、超越所有物理参数的湍流之中。
仿佛过去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冰冷,僵硬,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剥离感”。
这是陆知恢复认知后的第一感觉。
他“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实验室洁白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木质结构、布满蛛网的简陋屋顶。
一股混杂着霉味、汗味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刺激着他陌生的嗅觉神经。
他试图动弹,却发现身体沉重无比,西肢传来强烈的酸软和不适感,就像是一台久未保养、锈迹斑斑的机器。
“这是……哪里?”
疑问刚起,海量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便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他的意识。
一个同样名叫陆知的少年,偏远山村出身,怀揣着缥缈的仙缘梦想,历经艰辛来到青云宗参加入门测试……测灵石碑毫无反应……无灵根,凡骨胎……被贬至杂役处……因初来乍到的惶恐与疲惫,加上心气郁结,一病不起……记忆在此刻戛然而止,与他的意识完成了无缝(却充满裂痕)的对接。
穿越?!
这个只在学生时代被当做消遣的概念,此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以科学构建的世界观上。
强烈的排斥感首先涌现。
这不可能!
意识如何脱离物质基础独立存在?
能量如何守恒?
信息如何传递并重组?
这违背了一切基本原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诡异实验现象。
观察。
分析。
假设。
他仔细感受这具新的身体:年轻,但营养不良,肌肉含量低,神经系统反馈迟滞……各项生理指标远低于前世经过严格锻炼的体魄。
他审视周遭环境:粗陋的木屋,坚硬的通铺,身边传来其他沉睡者粗重的呼吸和鼾声……一切都指向一个生产力低下、社会结构原始的文明阶段。
最后,他聚焦于那个最核心、最不科学的记忆信息——修仙,灵气,灵根。
“灵气……一种未知形式的能量?”
“灵根……能量感应与吸收的天然生物接口?”
“无灵根……意味着这具身体缺失该接口,无法接入这个世界的‘主流能量网络’?”
科学家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用现有的知识体系去解构这超自然的一切。
荒谬感与巨大的兴奋感同时袭来。
荒谬在于,他毕生信奉的真理在此地似乎成了废纸。
兴奋在于,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大实验室”就在眼前,等待他去探索,去解析,去征服!
前世的羁绊与身份如潮水般褪去,虽有不舍与遗憾,但探索未知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陆知,前世是科学家。
此生,依然是。
只不过,实验室从那一方天地,换成了整个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
研究的课题,从微观粒子与生命现象,变成了……天道与法则!
他艰难地移动手臂,感受着这具虚弱身体传来的刺痛与无力,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暗夜中点燃的两簇火焰。
“无灵根么……很好。”
“这意味着,现有的‘修仙操作系统’存在巨大的兼容性漏洞。”
“而漏洞,就是后门,就是机会。”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么,就让我这个‘非法用户’,来给你们好好上一课。”
“关于……什么是真正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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