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淤泥正顺着裤腿往上爬,冰冷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针,扎得林浩浑身发颤。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灰蒙蒙的天,耳边是风刮过芦苇荡的呜咽声,还有……身下不断咕嘟冒泡的黑色泥浆。
“操!”
一声低骂脱口而出,林浩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想撑着胳膊坐起来,却发现右手陷在泥里,稍一用力就往下沉了半寸。
这不是国防大学的演习场。
昨天下午,他作为指挥系尖子生,正在参与模拟对抗演习,一颗意外滚下来的演习用发烟弹在脚边炸开,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的剧痛……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种鬼地方?
林浩低头打量自己——身上套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褂子,补丁摞着补丁,袖口磨得露出了棉絮,裤腿更是被泥浆泡得沉甸甸的。
这不是他的作训服,甚至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军装。
更诡异的是,脑子里突然涌进一股陌生的记忆,像潮水般几乎要把他冲垮。
红西方面军,林石头,十六岁,父母去年在反“围剿”里没了,跟着部队过草地……三天没正经吃东西,昨天跟老乡老王掉队,刚才在沼泽里摔了一跤,就再没起来……“我……穿越了?”
林浩倒吸一口凉气,泥浆的腥臭味呛得他咳嗽起来。
他成了1935年长征路上,一个叫林石头的小红军。
“石头……石头……”微弱的呻吟从旁边传来,林浩挣扎着转头,看见不远处的芦苇丛里,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中年男人蜷缩在泥水里,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正是记忆里的老王。
原主的记忆里,老王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部队路过他家乡时报名参军,一路把原主当亲儿子护着。
现在看来,这是发了高烧,再这么焐在湿泥里,用不了半天就得没气。
“王大哥!”
林浩急了,也顾不上自己还陷在泥潭里,卯足力气扭动身体,试图靠近对方。
泥浆阻力极大,每挪动一寸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
林浩的国防生本能瞬间被激活——野外生存课上教过的知识在脑子里飞速闪过:沼泽地不能挣扎,要扩大受力面积……他慢慢把身体放平,尽量让后背贴着水面上的芦苇丛,果然下沉的速度慢了些。
“石头……别管我……”老王的眼睛半睁半闭,气若游丝,“把我这干粮袋……给你,你……你自己走……”他枯瘦的手抓着一个破布袋子,往林浩这边递了递。
林浩看清那袋子里只有几块黑乎乎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青稞饼碎渣,心里一酸。
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说啥屁话!”
林浩咬着牙,用胳膊划水似的拨开芦苇,一点点挪到老王身边,“你要是死了,谁给我讲你家那二小子的糗事?”
他的声音还有些生涩,但语气里的坚定让老王浑浊的眼睛亮了亮。
林浩探手摸了摸老王的额头,烫得吓人。
他环顾西周,视线扫过丛生的杂草,突然定在几株贴着地面生长的多肉植物上——叶片肥厚,呈倒披针形,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
“垂盆草!”
林浩心里一喜。
这玩意儿在现代是常见的观赏植物,但野外生存课上专门讲过,垂盆草性凉,捣烂了敷在伤口上能消炎,煮水喝还能退烧。
没想到这种鬼地方居然能撞见!
“王大哥,撑住!”
林浩一边安抚,一边小心翼翼地探身,扯了一大把垂盆草。
草叶上还带着露水,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把草叶塞进嘴里嚼烂,一股苦涩的汁液瞬间充满口腔。
林浩强忍着没吐出来,把嚼烂的草泥往老王额头上一抹,又扯了块相对干净的衣角按住。
“这……这能行吗?”
老王虚弱地问。
“咋不行?”
林浩学着记忆里老乡的语气,故意把话说得糙了些,“俺爹以前是货郎,走南闯北见过这草,退烧管用得很!”
他不能说自己是来自八十年后的国防生,只能捡原主记忆里模糊的片段瞎编。
处理完老王的高烧,更要命的问题来了——饿。
林浩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原主三天没正经吃东西,现在他只觉得胃里像有只手在拧,一阵阵发虚。
他看向老王递过来的干粮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几块青稞饼碎渣掰了一半塞给老王。
“你吃,我年轻,扛得住。”
老王还要推辞,被林浩一瞪眼:“吃下去才有劲儿走出去!
难道你想让我背着你?
我可没那力气!”
老王这才哆嗦着把饼渣塞进嘴里,慢慢嚼着。
林浩自己则把目光投向了水边的芦苇。
记忆里,原主跟着老乡挖过芦苇根充饥。
他拔出别在腰后的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这是原主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刀刃早就钝了,但对付芦苇根还算够用。
他费了半天劲,刨出几根白白嫩嫩的芦苇根,用小刀刮掉外皮,塞进嘴里嚼起来。
寡淡无味,还有点涩,但至少能填肚子。
“来,王大哥,补充点水分。”
林浩递过去几根,“这玩意儿水分多,比喝泥水强。”
两人就着沼泽里的露水,啃着芦苇根,总算缓过一口气。
“石头,咱……咱还能赶上大部队不?”
老王望着茫茫无边的草地,声音里带着绝望。
林浩心里也没底。
记忆里,红军过草地时,掉队就意味着死亡,要么饿死、病死,要么被追上来的马家军骑兵砍死。
但他不能说丧气话。
他站起身,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入手全是骨头,硌得他手心发疼。
“肯定能!”
林浩的声音斩钉截铁,“你忘了?
俺爹说过,跟着红旗走,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他刻意提起“红旗”,这是刻在红军骨子里的信念。
果然,老王眼里的绝望淡了些,点了点头:“对,跟着红旗走……”林浩搀扶着老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记忆里大部队行进的方向挪。
泥浆没到膝盖,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走不了几十米就得歇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几声吆喝,隐约还能听到枪栓拉动的声音。
林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马家军?
他猛地把老王往芦苇丛里一按,自己也矮下身子,透过芦苇的缝隙往外看。
只见十几个骑兵正沿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奔驰而来,身上穿着灰色军装,帽檐上的红星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格外显眼。
是红军!
林浩几乎要喊出声来,但随即又按住了激动的心情。
记忆里,红军部队行军时警戒极严,贸然冲出去很可能被当成奸细。
他看清了领头那个骑兵的模样——中等身材,肩膀很宽,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疤痕,嘴角叼着个旱烟袋,正眯着眼打量西周,眼神锐利得像鹰。
“有情况!”
领头的骑兵勒住马,烟袋锅往马背上一磕,“老三,去看看那边芦苇丛!”
一个挎着步枪的骑兵应声催马过来,离林浩他们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
林浩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芦苇丛里站起来,高举着双手大喊:“别开枪!
自己人!
红西方面军的!
有战友快不行了!”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但在空旷的草地上传得很远。
那领头的骑兵眼睛一眯,打了个手势让手下停住,自己则催马慢慢靠过来,烟袋锅指着林浩:“红西的?
穿得跟叫花子似的,哪部分的?”
林浩看清对方的领章,心里稍稍一松——是红一方面军的臂章。
他赶紧报出原主所在的部队番号:“报告首长!
红西方面军31军93师,战士林石头!
这位是战友老王,发了高烧掉队了!”
领头的骑兵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娘的,还真是自己人。”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脚下的泥浆溅起老高。
走到林浩面前,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混杂着汗味扑面而来。
“我是红一军团的李云龙,后卫连的。”
他拍了拍林浩的肩膀,力气大得差点把林浩拍进泥里,“你这娃子命够硬,在这鬼地方还能活着。”
李云龙?
林浩的脑子“嗡”的一声。
这个名字,还有这副模样,这脾气……是那个在《亮剑》里能把天捅个窟窿的李云龙?
他居然真的穿越到了亮剑的世界,还在这种绝境里遇上了这位传奇团长!
不等林浩反应过来,李云龙己经蹲下身,摸了摸老王的额头,又看了看他额头上的草泥,眉头一挑:“你这草……能退烧?”
林浩赶紧点头:“首长,这草叫垂盆草,俺爹教的,管用!”
“有点意思。”
李云龙站起身,冲后面喊,“孔捷!
把这俩娃子弄上牲口,跟老子回营!”
远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好嘞!”
一个身材更高大些的军官催马过来,正是孔捷。
他看了看林浩,又看了看老王,麻利地招呼两个战士搭了个简易担架,把老王抬上了一匹备用的马。
“小子,跟紧了!”
李云龙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浩,“到了营地,要是你这草不管用,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林浩用力点头,望着李云龙和孔捷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隐约可见的红旗,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过草地的路还很长,未来的仗会更难打。
但他林浩,不,现在是林石头了。
作为一个来自和平年代的国防生,作为一个知道未来走向的穿越者,他绝不能让那些历史的遗憾重演。
南京城墙上的鲜血,台儿庄的尸山血海,长津湖的冰雪……他要活下去,要变强,要带着身边这些可敬的战士们,打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林浩深吸一口气,迈开沾满泥浆的腿,紧紧跟上了队伍。
风还在刮,沼泽依旧散发着腐臭,但他的眼神里,己经燃起了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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